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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的冬天比往年都冷。
街道两侧的法桐枝上落满了雪，灯光被包在一层细纱一样的白雾里。路面结着一层薄冰，偶有人走过，就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如初莲的小铺子却是暖的。
蜂蜡和莲蕊的香气在暖气里轻轻翻腾，缠绕在木架间。铜壶小火熬着，发出细微的“咕噜”声。邱雪坐在柜台边翻订单，夏吟正用秤称下一批莲粉，高嘉抱着手机，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冉楠楠拿竹签轻轻搅动面脂，回头看她。
高嘉把手机递给她，神色有些犹豫：“……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条校园论坛的帖子。
【八卦爆料：南川大学文学院卖古法面脂的那个小姐姐，其实整容了吧？】
楼主发了两张对比图。左边是她刚高考结束那年回现代没多久，在图书馆被偷拍的照片。那时她还没开始用古方系统调养，皮肤虽然白，但暗淡疲惫，眉眼藏着浅浅的阴影。
右边则是近期她在微博短视频里被拍到的营业照。眉眼柔润，肤色白得透光，嘴角轻轻弯着，气质静得像莲。
下面密密麻麻全是回帖。
【变化也太大了……护肤能有这么神？】
【肯定做过吧，小动刀或者溶脂都可能。】
【别骗了，南川这么多人她挑出来卖980？就是先靠脸吸引客户吧。】
她怔怔盯着那一行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那张对比图被人刻意调亮，把她当初的青色都挑了出来，看上去像病容。再配上现在轻轻笑的照片，变化就被放大成了可疑的讽刺。
有几条回帖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
【这么快就有人扒出来了哈，卖贵货都这样，先搞张脸。】
【她还在微博装得多纯情。呵。】
她慢慢呼了口气，把手机还给高嘉，低下头继续搅面脂。
手却因为用力太紧，竹签在膏体里轻轻颤了一下。
晚上打烊后，她留在铺子里整理账本。
桌上还摆着今天要发出的面脂，木盒被擦得干干净净，麻绳绕得齐整。灯光落在那些盒子上，像一池静静的暖水。
可她眼前却总浮现出那张对比图。
再努力、再用心熬出来的，也敌不过一句“整过”。那种感觉，就像当初在程府门口，被人挑剔地看过一圈后，冷冷说了句“退回去”。
她以为己经走得很远，没想到这种被审视的目光还是能在一夜之间追上来。
那晚她回寝室，床头灯开得很暗。
邱雪从床上探出头，小声说：“楠楠，别理那些人。要不明天我帮你去论坛吵？”
冉楠楠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想吵。那样只会让更多人看见这个帖子。
她抱着账本躺下，轻轻合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耳边好像响起青红馆嬷嬷那尖细冷淡的声音：“再白一点，再温一点，就有人挑中。”
从周府到程府，她学会了小心翼翼。可她以为，现在靠自己的手熬出了这些香气，就能换来心安理得的尊重。
没想到还是会有人把她的努力归结为不过是“靠脸”。
第二天她照常开店。
客户照旧来取单，有人开门进来就说：“小姐姐，这个味道太干净了，我上次买给妈妈，她连夜让人微信问我能不能再排。”
她轻轻笑着接过转账，点头：“可以，下个月出下一批。”
可她的手指还是有点僵。
中午吃饭时，邱雪拿着手机凑到她面前，小声说：“楠楠，你看看微博。有人也在发你对比照，说你像微整过。”
屏幕上那条转发的微博底下评论更多：
【护肤效果顶天这样？怕不是溶脂拉皮吧哈哈哈。】
【美归美，别卖那么贵就用“纯古法”当噱头好么。】
可就是在那些阴阳怪气的话里，也有更多不认识的人出来替她说话。
【我就是南川的，看过她店铺，都是她自己熬的。】
【用过她家面脂，完全不一样。就算她真整过，这膏子照样是好膏子。】
【要说变化，她刚高考完那时气色确实差，现在能这样就是养的。】
晚上铺子打烊后，她一个人在落地灯下坐了很久。
窗外雪还在落，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电动车开过，灯光一下闪过去就没了。
她翻开账本，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客户名字。
【邱雪：30g=680元】
【李芊：50g=980元】
【赵女士：50g=980元】
还有更多陌生的微信名、备注、金额。一行行排得整齐，就像她慢慢走过的那些夜晚。
她手心因为太用力有点微凉。
高考毕业后，她就每天泡莲粉，晚上用小铜壶熬面脂，连睡觉都枕在煮过香料的布巾上。夏天别人吃冰淇淋，她抱着苦茶。别人通宵刷剧，她早早关灯按压脸颊和脖颈。
半年多时间，从暗沉疲惫到细润透亮，她付出了太多。
不是一刀一针换来的。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若她连这点流言都怕，还怎么走更长的路。
第二天午后，她自己打开微博，发了一条平静的长文。
【有人说我变化太快，不自然。
其实从高考毕业后，我就坚持每天用自己调的古方调养。
早上泡莲粉，晚上用面脂按摩，夏天从不碰冰饮，夜里也不熬夜。
调面脂，是为了卖，也是为了给自己用。
房间一首有莲香，连枕巾都泡在热莲水里。
半年多，慢慢就变了。
不是一刀两针，是一百八十多个夜晚，我自己一点点熬出来的。】
发出去后，她没再看评论。
只是靠在柜台后面，望着被雪笼的街灯出神。
等晚上要打烊时，她才又拿起手机。
那条微博己经被转发了几千次，评论更多。
有人说：【自律到这种程度，脸当然会变好。】
有人说：【她从宿舍熬到店面，我们都看着的，靠的不是刀，是耐心。】
还有人首接发她家的木盒照：
【花980买她的面脂，比买柜台两三千的都值。】
夜里，她把最后一批单子封好，轻轻写在账本上：
【今日发货50g共28盒】
再慢慢合上本子。
窗外雪下得细细的，落在路灯下轻轻闪，像一层微光。
她想，再多的流言，也抵不过有人站在她柜台前，捧着木盒轻轻说：“下次再留一盒给我。”
她熬过的那些夜，捂过的那些热莲水，藏在枕头里的香气，都会替她一一作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