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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入口处，风裹挟着潮腥之气汹涌灌来，林昭后颈率先泛起丝丝凉意。
他急忙弯腰，躲开垂落的钟乳石，手电筒的光束在岩壁上划出一道昏黄的弧线。
那些看似浑然天成的凹凸之处，竟隐匿着三道等距的凿痕，棱边还透着新茬。
“李师傅，”林昭侧过身，指甲轻轻刮过最浅的那道凿痕，碎屑簌簌落下，落进掌心，“您瞧瞧这纹路，可有眼熟之感？”
李七郎腰间的帆布包晃了晃，青铜撬棍的冷光擦过林昭手背。
这盗墓贼眯起双眼，凑近岩壁，指节轻轻叩了叩，说道：“这是秦代穿山匠的手艺，每尺三凿，为的是防止山体滑坡时石块肆意滚落。”说着，他忽然咧嘴一笑，金牙在手电光下一闪，“您爷爷没少传授您这些门道吧？”
林昭将碎屑倒入随身的牛皮袋，系袋口时，指腹不经意蹭过袋上的暗纹，那是爷爷用烟杆烫出的北斗七星，每颗星对应着一处标记点。
“小时候，总嫌他唠叨个没完，”林昭声音放得极轻，“如今想来，多听一句，或许都是命啊。”
这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苏晚晴的登山靴碾过碎石，发梢扫过林昭的后颈：“走快点，山风都快把光吹灭了。”她的语气依旧透着股清冷，可林昭却闻到了淡淡的薰衣草香，这香味与三天前在医院后巷，她销毁清单时所用护手霜的味道如出一辙。
三人依次鱼贯而入。
林昭默默数着步数，当迈出第七步时，洞道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半坍的石碑从黑暗中缓缓浮现，碑面上爬满了蛛网，裂痕犹如枯树的根须般纵横交错。
就在他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裂痕的瞬间，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最粗的一道裂痕蜿蜒的走向，竟与玉琮残页上“太初”二字的笔锋丝毫不差。
“苏小姐，拓印纸。”林昭伸手，眼睛一刻也没从石碑上挪开。
苏晚晴的手在背包里摸索了两秒，递过来的宣纸还带着她掌心的温热。
林昭展开宣纸，刚要往碑上按，李七郎的青铜撬棍突然横了过来，抵住他的手腕：“慢着。”
只见这盗墓贼半蹲着身子，用撬棍尖挑起角落的碎石。
三枚新鲜的鞋印在灰尘中若隐若现，鞋纹乃是户外品牌的经典款式，边缘还沾着尚未干涸的泥巴，与他们半小时前在山脚下见到的登山客脚印别无二致。
“绳子。”李七郎又用撬棍拨了拨石缝，一段拇指粗的尼龙绳滚了出来，断口齐整，像是被利刃干脆利落地割断的。
林昭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赶忙摸出怀里的青铜镜，这是爷爷修复唐代海兽葡萄镜时多铸的仿品，镜面打磨得极为光滑，甚至能清晰照见睫毛。
他举镜的手稳如钉在石缝中，反光掠过石壁时，某个凹陷处突然闪过一抹幽蓝的光。
竟是摄像头！
微型摄像头嵌在石缝里，镜头正对着石碑。
林昭拇指在镜面上轻轻一叩，镜面晃出涟漪般的光斑，恰好遮住了摄像头的红光。
他弯腰调整拓印纸的角度，指尖在碑底快速一按，追踪芯片便稳稳贴了上去，冰凉的触感透过指腹清晰传来。
“林师傅？”苏晚晴的声音从身后悠悠飘来，“你在找寻什么呢？”
“找碑上的字。”林昭首起腰，小心翼翼地把拓印纸卷进防水筒，“风化太过严重，得带回去用红外扫描才行。”他余光瞥见苏晚晴的右手插在裤袋里，指尖在手机屏上快速划动，那分明是删除信息的手势。
洞外的风，突然间戛然而止。
黑暗中，传来一阵细不可闻的“咔嗒”声，好似某种机关悄然启动的轻响。
林昭的后颈再次泛起凉意，而且这次愈发浓烈，仿佛有人正紧贴着他的耳朵呼吸。
“苏小姐，”林昭转身，手电筒的光恰好映照在她耳后的擦伤上，“你是不是……”
“嘘——”李七郎突然抬手，青铜撬棍指向洞的深处。
那声音，来了。
似是石子滚落，又仿若鞋底擦过岩壁。
一下，两下，到第三下时，林昭听出了其中的规律，这分明是人的脚步声，还带着刻意压低的闷响。
苏晚晴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她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可这次她没敢掏出来。
林昭看着她喉结动了动，不禁想起三天前在工作室，月光下她修改发送内容时，折痕里藏着的那半枚指纹。
那弧度，真的太像妈妈的了，他暗自思忖，像到他昨晚翻遍爷爷的日记本，把所有留有指纹的旧照片都得泛起了包浆。
“关灯。”林昭低声说道。
刹那间，三束光同时熄灭。
黑暗如同一块浸满水的布，瞬间将所有人紧紧裹住。
林昭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苏晚晴的手腕，她的脉搏跳动得极快，一下，两下，竟与洞外传来的脚步声同频。
李七郎的呼吸声从右侧传来，还带着些许烟草味，他大概是在摸帆布包里的家伙什。
脚步声，愈发近了。
这次，林昭听得分明，是三个人。
最轻的那个脚步发飘，好似穿了软底鞋；中间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碾得碎石作响；而最重的那个……他眯起双眼，在黑暗中，竟有双眼睛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那绝非人的眼睛！
是某种反光，可能是眼镜片，可能是刀面，又或许……林昭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爷爷笔记里曾记载，玄门的追踪者会在眼眶里嵌入夜明珠，据说能“看尽幽冥”。
洞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黑暗愈发深沉。
苏晚晴的手在林昭掌心里翻转过来，反过来扣住他的手指。
她的指尖沾着上午拍伪造图时的显影液，有些滑腻，却又暖得烫人。
脚步声，停在了洞口。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林昭闻到了铁锈味，是血！
“他们来了。”李七郎的声音犹如一块磨过的利刃，“至少三个。”
林昭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到第三下时，他摸到了苏晚晴裤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过一瞬，显示的正是张教授的名字。
她没删干净，他心想，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打算删干净。
洞外的风，又呼啸起来，卷着浓浓的血味灌进洞内。
林昭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如同一声叹息：“苏小姐，你妈妈的指纹，是不是也在某个玉琮残页上？”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微微一颤。
洞口，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宛如刀出鞘的轻鸣。
黑暗中，那双眼，更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