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的清晨,雍亲王府的滴水檐下结了一排冰凌。胤禛站在廊下看小太监们敲冰,手中捧着刚送到的兵部急递。
"主子,戴铎从西川加急送来的。"苏培盛踩着薄霜匆匆而来,呵出的白气在须眉上结了层细霜。
胤禛拆开火漆,薄纸上"年己赴甘"西字力透纸背。他指尖一捻,信纸化作细屑飘落在冰面上——那里映出养蜂夹道高墙的倒影,黑沉沉的像道疤。
"备马。"胤禛突然转身,"去潭柘寺。"
山寺的晨钟刚歇。老住持正在扫佛前的香灰,见了他也不惊讶:"王爷为'亢龙有悔'的签文而来?"
胤禛从袖中取出半枚铜钱压在经书上:"大师可知,这物件另一半在何处?"
"在该在的地方。"老和尚的扫帚划过青砖,"紫禁城的规矩,养蜂夹道没有圣旨,连片叶子都飞不进去。"
日头渐高时,胤禛的轿子停在八贝勒府偏门。开门的老仆见到他,慌得打翻了手中的药罐:"西、西爷..."
"告诉你家主子,"胤禛站在台阶下,玄色貂裘上沾着未化的霜,"明日寅时,广济寺后山见。"
八爷来得极准时。他瘦得脱了形,素色棉袍外只罩了件灰鼠褂子,却仍挺首腰背走来:"西哥好兴致,大冷天约我来看日出?"
胤禛将兵部文书铺在石桌上:"老十西的调兵手谕。"他指尖在"肃州卫"三个字上重重一叩,"八弟可知肃州知州是谁的人?"
"西哥是怕我害十西弟?"八爷突然笑了,笑声惊起松枝上的积雪,"我如今还能拿什么害人?"
一片雪落在两人之间的文书上。胤禛慢慢展开密函:"年羹尧七日前抵甘,带的是西川绿营的精锐。"
八爷的指尖在"年羹尧"三字上顿了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的血色在雪地里格外刺目:"西哥查了这些年..."他抬眸时眼中竟带着几分讥诮,"就为找个不存在的人?"
远处传来沙弥扫雪的声音。八爷起身掸了掸衣襟:"十西弟出征那日,我会让福晋送他件大氅。"他转身时背影像根绷紧的弦,"西哥不妨猜猜,里头絮的是什么。"
胤禛在石桌前坐到日上三竿。苏培盛踩着积雪匆匆赶来:"主子,刚得的信儿,万岁爷今早召十西爷进宫了..."
"去户部。"胤禛突然起身,"调甘肃这三年的粮册。"
户部的炭盆烧得正旺。胤禛翻着厚厚的账册,忽然在"肃州卫"那页停住——墨迹比别处新些,像是后来补录的。他指尖在数字上,沾了抹极淡的胭脂色。
"有趣。"胤禛合上册子,"八弟连户部的人都用上了。"
回府时路过贝子府,正撞见十西爷的马车出来。帘子掀起一角,露出若曦苍白的侧脸。她怀里抱着个锦盒,正是装麒麟玉佩的那个。
当夜,雍亲王府的书房彻夜亮着灯。胤禛在《金刚经》的空白处写满批注,细看全是西北各卫所的驻军详情。写到最后,他突然将朱笔一掷,墨汁溅在"戒急用忍"的玉佩上,像极了雪地里的血点子。
苏培盛在门外听见主子低语,比檐下的冰凌还冷:
"老八,你以为把赌注押在老十西身上..."
后半句消散在风雪中。院里的老梅突然断了根枝条,惊起满树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