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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林砚缓缓睁开了眼睛。
谷底依旧昏暗，煞雾翻涌，但在他眼中，世界似乎有了一丝不同。空气中那些紊乱狂暴的元气微粒，在他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下，变得隐约可见。虽然依旧无法大量吸纳，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滞涩压迫感减轻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身体的变化！虽然依旧虚弱，丹田也空空如也，但经脉中流淌着的那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温润的归元真气，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伤痕累累的经脉。原本火烧火燎、稍一用力就剧痛难忍的经脉，此刻虽然依旧脆弱，却多了一份柔韧的生机。最让他惊喜的是右臂——断口处的剧痛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种紧密连接、充满力量的稳固感！他甚至尝试着微微动了动右肩，虽然无法抬起手臂，但那清晰的连接感告诉他，骨头真的接上了！而且，断口处新生的皮肉传来温热的麻痒感，显然还在持续恢复中！
《归元诀》！乾龙玉令！林砚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力量的渴望。他看向依旧盘坐、气息微弱的老者，眼中充满了感激。
“醒了？”老者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恢复了一丝中气。他“看”向林砚，空洞的眼窝仿佛能洞穿人心。“《归元诀》引气…感受如何？”
“多谢前辈传法救命之恩！”林砚挣扎着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拜。“此功法玄妙无比，晚辈受益匪浅！断臂之伤，亦在恢复！”
“嗯…”老者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归元真气，重在温养调和，润物无声。你经脉根基损毁太甚，非一日之功。切记，不可贪功冒进，需以水磨工夫，徐徐图之。待经脉稳固，丹田自会复苏，重聚内力，水到渠成。”
“晚辈谨记！”林砚恭敬应道。
“至于你的断臂…”老者顿了顿，“玉令之力蕴含造化生机，《归元诀》引导其滋养断处，接续断骨确有可能。但要血肉重生，经脉再续…所需生机浩瀚，远非你现在这点微末修为和玉令逸散之力能够支撑。除非…”
“除非什么？”林砚心中一紧。
“除非你能真正炼化玉令，引动其中浩瀚生机，或者…寻得蕴含磅礴生命精元的天地奇珍。”老者的话让林砚刚燃起的希望又蒙上一层阴影。炼化玉令？他现在连引导一丝逸散之力都无比艰难。天地奇珍？更是虚无缥缈。
“路…要一步步走。”老者似乎感受到了林砚的情绪，语气放缓。“能接续断骨，己是侥天之幸。待你《归元诀》有成，内力恢复，行动无碍，再图其他。”
“是。”林砚压下心绪，再次拜谢。
老者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着什么。他“望”向那柄斜插在岩石中的残剑，布满疤痕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追忆，有悲伤，更有无尽的寂寥。
“你…可知老夫是谁？”他忽然问道。
林砚摇头：“晚辈不知，请前辈示下。”
“老夫…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明’字…”老者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诸葛明？林砚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猛地想起天衍阁前代阁主似乎就叫诸葛明！传闻他因强行推演天机而遭受反噬，下落不明…难道…
“您…您是天衍阁前代阁主？！”林砚失声惊呼。
“呵…前代阁主…”诸葛明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在他枯槁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不过是一个…被天机所弃…苟延残喘的瞎眼老朽罢了…”
他摸索着，指向那柄残剑。“此剑…名为‘天衍’…乃我天衍阁镇阁神兵…亦是…当年随老夫一同坠落此谷的…唯一伙伴…”
林砚看向那柄布满暗红锈迹的残剑，心中肃然起敬。原来这竟是天衍阁的神兵！难怪残留着如此惊人的剑意。
“当年…老夫持‘天衍’，掌‘天机罗盘’…意气风发…欲穷尽天机…推演化解‘流火之厄’、消弭‘噬灵煞雾’之法…”诸葛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刻骨的悔恨与悲凉。“然…天机混沌…煞源深藏…更有…大恐怖隐匿其中…”
“老夫…不自量力…强行催动罗盘…推演那‘混沌玉令’之秘…妄图寻得九令归一、重铸天元之机…”
“就在…即将触及核心…窥见一线天光之时…”诸葛明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天机反噬…骤然降临！非雷非火…而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抹杀之力！”
“天衍剑…为护主…首当其冲…剑断灵陨…”他枯瘦的手颤抖着抚摸着身下的岩石，仿佛在抚摸那柄残剑。“老夫双目…被那反噬之力生生剜去…神魂重创…寿元…更是被斩去十之八九…如同风中残烛…苟活至今…”
“若非…若非坠入此谷…得谷底一丝奇异煞雾平衡…又侥幸寻得此地…残留一丝上古剑仙意志庇护…老夫…早己魂飞魄散…”诸葛明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林砚听得心神震撼！天机反噬，竟恐怖如斯！神兵断裂，阁主坠谷，双目失明，寿元枯竭…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试图推演混沌玉令和化解浩劫的方法？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乾龙玉令，感受着它的温润，心头却沉甸甸的。这玉令，承载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泼天的因果和凶险！
“那…那前辈当年…可曾推演出什么？”林砚忍不住问道。
诸葛明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只窥得…只言片语…九令散落…守护凋零…暗影滋生…归墟之地…以及…唯一的变数…‘混沌之体，玉令容器’…”
他“空洞”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砚身上，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深邃。“老夫本以为…这只是绝望中的臆想…万载难遇的体质…早己绝迹于上古…未曾想…天道轮回…竟真让老夫…在油尽灯枯之际…等到了你…”
林砚心头剧震！原来自己的混沌之体，竟是化解浩劫的关键？这担子…太重了！
“孩子…”诸葛明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求。“老夫…命不久矣…魂力燃烧…寿元枯竭…恐…难见天日…这《归元诀》…乃是老夫毕生所学之根基…亦是…唯一能助你稳固混沌之体、驾驭玉令之力的法门…”
“老夫…求你一事…”他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林砚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若…若他日…你重履江湖…若…若天衍阁…道统未绝…请…请将此玉简…交予…现任阁主…诸葛玄机…并…告知他…莫要…重蹈老夫覆辙…天机…不可尽窥…存亡之道…在…人心…”
一枚温润的青色玉简，被塞入林砚手中，正是记载着完整《归元诀》的玉简。
“前辈！您…”林砚感受到老者那枯槁身体里传来的死寂气息，心头大恸。
“不必…悲伤…”诸葛明松开手，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平静笑容。“能在…寂灭之前…见到‘容器’…传下道统…老夫…死而无憾…”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那柄残剑“天衍”。“此剑…虽断…剑灵未泯…蕴藏…老夫当年推演所得的一丝…‘奇门遁甲’真意…你若有缘…可…尝试沟通…”
说完，他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心力，缓缓闭上了那空洞的眼窝（虽然没有眼球，但眼皮合上了），气息彻底沉寂下去，如同枯木，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进入了最深沉的龟息状态，以残存的生机，对抗着最终的寂灭。
林砚握着那枚温热的玉简，看着眼前气息奄奄、如同化石般的老者，又看向那柄沉寂的残剑“天衍”，心头沉甸甸的。天衍阁主的托付，混沌之体的使命，重若千钧。
他对着诸葛明深深三拜，然后走到残剑“天衍”之前，盘膝坐下。看着那布满暗红锈迹、断口狰狞的剑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苍凉不屈的剑意，缓缓伸出了左手，小心翼翼地，握向了那缠绕着腐朽布条的剑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