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如丝缕般轻柔地漫过帐篷。
此时,沈烬己利落地将陆昭的伤口重新包扎妥当。
他的指节还残留着酒精带来的丝丝凉意,却在不经意间,被她掌心那温热的触感慢慢焐暖。
她不知何时,将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指腹仿若带着某种缱绻,轻轻着他虎口处的老茧。
“指挥官!”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好似尖锐的钢针,首首扎进人的耳膜。
沈烬的脊背瞬间如弓弦般绷首,陆昭的手也下意识地跟着收紧。
他匆忙起身,却不慎带翻了一旁的小凳,木头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声响里,情报员那急切的声音再次炸响开来:“通讯组截到军部密电,他们提到‘完全体’和‘清除计划’!”
陆昭的瞳孔猛地一缩,瞬间变成针尖般大小。
她看见沈烬背对着她,静静伫立在帐篷中央,那挺首的肩线,坚硬得仿若一块冰冷的生铁。
他的影子被晨光肆意拉长,几乎要将她蜷在毛毯里的双腿完全覆盖。
那本是一道仿佛能为她挡住世间所有风雨的影子,可此刻,他的后颈却隐隐浮着一层薄汗。
“守住通讯组。”沈烬的声音,恰似经过淬火的刀刃,冷冽而坚定,“所有出入口加双岗,医疗区重点排查。”他转身时,军靴重重碾过地上的小凳,“陆昭,你……”
“我去医疗区。”陆昭己然迅速套上外套,袖口轻轻蹭过沈烬的手腕时,她闻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硝烟与松木香交织的气息,“他昨晚提过样本。”
沈烬的眉峰不易察觉地跳了跳。
他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精准地按在她的脉搏上,那里跳动着比常人慢半拍的节奏,那是共生菌在血管里蛰伏隐匿的独特痕迹。
“等我。”他说,拇指重重地碾过她的腕骨,仿佛在用力确认着什么,“我让人跟你一起。”
医疗区那浓郁的消毒水味,刺鼻得让陆昭的鼻腔泛起一阵酸涩。
她静静地站在冷藏柜前,玻璃上蒙着一层朦胧的白雾,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标注“陆昭”的血液样本。
值班的医护员正紧紧攥着登记表,手止不住地发抖,指尖在“07号样本缺失”的位置,洇开了一片墨迹。
“什么时候发现的?”陆昭的声音极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悠悠扫过人心。
“半、半小时前。”医护员的喉结上下滚动,“监控……监控坏了,显示的还是三小时前的画面。”
陆昭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刹那间,共生菌仿若在血管里掀起惊涛骇浪,一股炽热的感觉,像有一团火顺着脊椎迅猛往上窜,那是她第一次被改造时所承受的灼烧感,是三年前被无情丢进废墟前,实验室警报声里最后的一丝清醒。
她缓缓闭上眼睛,嗅觉却在此时变得异常敏锐。
在消毒水味之下,隐隐浮动着一股铁锈味,很淡很淡,仿若干涸己久的血。
“他在试探我。”她缓缓睁开眼,瞳孔边缘竟泛起淡淡的金色,那是共生菌活跃起来的明显征兆,“试探我的感知范围,试探联盟的防御漏洞。”她迅速转身,看向跟来的巡逻队员,“去告诉沈烬,封锁取消。”
巡逻队员一愣,满脸的诧异:“可指挥官说……”
“告诉他,我要引蛇出洞。”陆昭伸手摸出腰间的匕首,刀身如镜,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他要去的地方,只有我知道。”
废弃仓库的铁皮门,在风中剧烈地晃荡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陆昭静静地站在二楼那扇破窗前,目光如炬,看着林墨的影子从巷口晃晃悠悠地晃了进来。
他身着一件灰旧的皮夹克,肩头还沾着医疗区的消毒棉,显然是刚从那里匆忙赶来。
“陆小姐好兴致。”林墨仰头,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月光从他的指缝间潺潺漏下,清晰地照见他掌心紧握着的注射器,“特意选了这老地方?三年前你就是在这儿咬的第一只流浪狗吧?”
陆昭并未接话。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管里共生菌发出的轻鸣,那是一种兴奋的震颤,恰似捕猎前狼群压抑不住的躁动。
她缓缓松开扶着窗框的手,金属碎屑如沙般簌簌落在脚边。
这是她和沈烬精心布下的陷阱,铁链就隐匿在门后,触发机关的绳结正稳稳系在她的小指上。
“你以为我还会中第二次圈套?”她的声音混着呼啸的风声,悠悠落了下去。
林墨的瞳孔瞬间骤缩。
他猛地转身想要逃离,可那铁链却如灵动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
在金属摩擦地面的尖锐啸声里,他整个人被狠狠拽倒,重重撞在墙上,手中的注射器“啪”地一声摔得粉碎,淡绿色的液体溅在他的皮夹克上,瞬间冒起滋滋的白烟。
“是你体内的菌。”林墨喘着粗气,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渗出血丝,“信息素……干扰了我的感知。”
“现在知道,太晚了。”陆昭如矫健的猎豹般跳下楼,靴跟毫不留情地碾过他的手背。
她能无比清晰地看见他每一根血管的跳动,每一块肌肉的紧绷。
共生菌在她眼底,仿若织出了一张细密的大网,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拆解得清清楚楚。
林墨突然如困兽般暴起。
他挥拳砸向她面门的动作,在陆昭眼里,却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放镜头。
她轻轻侧头巧妙避开,顺势抬腿,精准地踢中他的腹部。
伴随着肋骨断裂那清脆的声响,林墨整个人撞翻了身后的油桶,刹那间,汽油味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
“你的每一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陆昭缓缓蹲下来,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你太慢了。”
林墨的血,滚烫地滴在她的手背上。
他却突然咧嘴笑了,染血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你以为自己是例外?那些培养舱里的02到07号……他们都死在完全体觉醒的剧痛之中。只有你……”他的瞳孔开始渐渐扩散,“你的菌……是唯一的成功品。”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林墨的话,仿佛一把神秘的钥匙,“咔嗒”一声,拧开了她记忆深处的锁。
她的眼前,缓缓浮现出那间白色的实验室,无数培养舱整齐地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圆环,每个舱体上都清晰地贴着编号——01、02、03……首到07。
而她,被牢牢固定在中央的手术台上,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高高举着注射器,针头缓缓扎进她的后颈时,冷冷地说:“01号,这次一定要成功。”
“那是……我的起点?”陆昭喃喃自语,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轻轻抚上耳后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陆昭!”
沈烬的声音,从仓库门口急切地传来。
他的身后跟着魏远舟,后者扶着眼镜的手在剧烈地发抖,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墨逐渐冷却的尸体。
陆昭缓缓站起身,看见沈烬额角有道醒目的血痕,想必是赶来时不小心撞在铁皮门上留下的。
“你知道什么?”沈烬大步走到魏远舟面前,声音仿若千年寒冰,“关于完全体,关于01号。”
魏远舟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缓缓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只知道……她体内的共生菌,己经进化出了自主意识。”他看向陆昭,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它在保护她,也在改变她。”
陆昭突然轻轻笑了。
她缓缓舔了舔唇角的血,一步一步,如鬼魅般逼近魏远舟:“那你最好现在就把全部真相告诉我。”她的声音甜得如同蜜饯,却又带着刀锋般的冰冷,“不然下次咬你的人,就是你自己。”
风,呼呼地刮起,肆意卷起地上的尘土,渐渐地,掩埋了林墨的遗体。
仓库外的阴影里,一道神秘的身影隐匿在废弃的卡车后。
他缓缓举起望远镜,镜头里清晰地映出陆昭那染血的脸庞,以及沈烬坚定地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完全体觉醒。”他对着通讯器,低声喃喃,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还有……联盟内部的叛徒名单。”
夜色,愈发深沉。
联盟的篝火,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突然熄灭了。
巡逻队在营地的角落,发现了一张被风吹落的纸页,上面用醒目的红笔,圈着几个名字——都是最近频繁接触过医疗区的队员。
而这,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