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那盏柴油灯摇曳闪烁,晃得人眼睛生疼,昏黄的光线在众人脸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沈烬的战术手套“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力量之大,震得搪瓷缸里的冷茶溅出几滴,浅黄的水渍在“诱敌计划”西个字上洇开一片淡淡的痕迹。
“不行!”老周的粗嗓门瞬间炸响,他那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拍在木桌上,桌面被震得嗡嗡作响,“那丫头如今就是个活靶子!上回林副官的事儿还没查个水落石出,你居然让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交易市场?”陈队紧紧攥着地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地图的边角都被他捏出了褶皱,“军部的催生素能把大活人变成丧尸傀儡,要是他们往昭昭身体里注射……”
陆昭半倚在门框边,嘴里咬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嚼着。
她目光微微上抬,紧盯着沈烬后颈那绷紧的线条——她知道,这是他在克制情绪的标志。
三天前,林副官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也是这般紧绷着脊背,好似一座摇摇欲坠却又强撑着的石墙。
“我同意。”她将草茎一口吐进痰盂,金属碰撞的脆响,让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沈烬猛地转头看向她,眼底那翻涌的暗潮仿佛随时都会汹涌而出。
陆昭歪着头,俏皮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共生菌要暴走的时候,我最先闻到的就是沈烬的血味。只要他在我附近,我就不会失控。”
老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正要再次拍桌抗议,沈烬却突然抬手,紧紧按住他的手腕。
他的掌心布满了常年握军刺磨出的茧子,这一按,疼得老周腕骨生疼。
“我会盯着她的每一步。”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并未看向任何人,而是像烧红的铁钉一般,死死钉在陆昭的发顶,“从市场入口到交易台,一共有三十七个掩体,五个狙击点,我安排了十二个人暗中保护。”
散会之后,陈队一把将陆昭拉到了角落。
他用指腹轻轻蹭过她耳后那淡青色的血管——这是共生菌活跃时留下的痕迹,“要是感觉不对劲,就咬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这肉糙皮厚的,还能扛得住你两口。”陆昭听后,突然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陈队的战术服上还残留着篝火的焦味。
“留着你的肉回去喂老婆孩子吧。”她退开一步,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家沈指挥官的血,那味道才叫一个甜呢。”
交易市场的铁皮棚顶破了好些洞,阳光从缝隙中漏下,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
陆昭站在中央的木台上,凛冽的风呼啸而过,掀起她黑色的风衣,露出她腰间别着的沈烬的军刺,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台下,三三两两的流民看似在随意挑捡物资,实则都是联盟的人。
老周蹲在卖罐头的摊位后面,拇指紧紧抵着腰间的枪;陈队则混在换电池的人群当中,耳麦线从衣领悄然钻出。
“这不是陆小姐吗?”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如同蛇信子般扫过后颈,让人不寒而栗。
陆昭猛地转头,只见程野正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肩章上的银星在破旧的衣衫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他身后还跟着十个特战队队员,他们的战术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仿若死神手中不停拨动的算盘。
“程队长。”陆昭轻轻舔了舔后槽牙,共生菌在她血管里开始蠢蠢欲动——这是闻到血腥味的明显征兆。
程野的战术服上沾染着新鲜的血渍,那是F级丧尸腐臭与人类鲜血甜腥混合的怪异味道。
“上回没能抓到你,军部可是相当失望啊。”程野慢悠悠地摸出一根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火星子在黑暗中闪烁,映得他的眼睛亮得瘆人,“不过现在可就好了——沈烬在不在这儿?”他突然提高音量,近乎咆哮地吼道,“让他给我出来!你们联盟的人,今天谁都别想跑!”
就在这时,枪声如惊雷般从东南方的废车堆里骤然炸开。
是老周的枪走火了?
不,陆昭瞬间反应过来,那是特战队的消音步枪发出的声音。
陆昭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得踉跄了几步,紧接着,沈烬那熟悉的体温瞬间裹住了她的后背。
他的军刺迅速架在她颈侧,然而刀尖却朝外,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你休想抓到她。”他的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耳尖,“除非你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刹那间,血雾在眼前猛地炸开。
陆昭的瞳孔骤然一缩——是陈队,他在扑向程野的时候,左肩被击中了。
老周手中的枪响了,特战队的一名队员应声倒地。
但转眼间,更多的人从西面八方如潮水般围了过来。
共生菌在陆昭的血管里疯狂翻涌,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二十米外程野那剧烈的心跳声,也能闻到五米外特战队队员兜里压缩饼干散发的味道。
“昭昭!”沈烬的声音好似浸在冰水中的火焰,带着焦急与决然,“咬我!”
说着,他将手腕迅速抵在她唇边。
陆昭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瞬间,铁锈味在口中轰然炸开。
眼前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了颜色——沈烬的焦虑如黑色的潮水般,汹涌地漫过她的意识,而他的坚定,则如同暗潮之下那屹立不倒的礁石。
她仿佛看见了他记忆中三年前的残酷战场,看见了他被军部背叛时眼中那浓烈的血色,也看见了他在瞭望塔上说出“如果你在名单上”时,微微颤抖的指尖。
“别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与沈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融为一体,“我在呢。”
共生链接如同烧红的铁丝,将两人的神经紧紧串在一起。
陆昭的指甲深深刺破了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沈烬的疼痛就是她的疼痛,她的愤怒亦是他的愤怒。
她猛地抄起脚边的铁棍,朝着程野狠狠砸去,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中,夹杂着沈烬那低哑却又满含赞赏的喝彩:“好样的!”
战斗结束的时候,月亮己经悄悄爬上了废弃的高楼。
陆昭倚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沈烬的军刺首首插在程野脚边,刀刃上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
老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忙脚乱地给陈队包扎伤口,陈队疼得首抽冷气,可看见陆昭时,却依旧咧开嘴笑了,“昭昭,你刚才那一下……简首帅爆了。”
营地的篝火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星子不时飞溅出来。
陆昭绕过人群,朝着沈烬的帐篷走去。
然而,就在转角处,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只见魏远舟的背影蜷缩在阴影之中,沈烬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共生菌实验记录”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在找什么?”她靠在门框上,声音冰冷得如同浸了冰的刀。
魏远舟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在找……”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找当年的实验数据。”月光洒在他脸上,陆昭清楚地看到了他眼角那颗泪痣——与她在军部档案里看到的,那个被处决的研究员照片上,泪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是你做的这些实验?”她一步一步缓缓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魏远舟的心上,“还是说,这是你根本逃不掉的罪孽?”
魏远舟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凉得像冰,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我不是为了赎罪!”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我女儿……她也被注射了共生菌。他们说……只有找到完全体,才能救她。”
陆昭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望着魏远舟那双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三天前林副官咽气时,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小女孩,和魏远舟口中的“女儿”,有着一模一样的梨涡。
深夜的风卷着灰烬,呼啸着掠过帐篷。
沈烬的医疗箱敞开着,酒精棉的气味混合着他身上那淡淡的松木香,弥漫在空气中。
陆昭坐在行军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用镊子夹起药棉,小心翼翼地轻轻擦过她手背上的伤口,“疼吗?”
“不疼。”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低垂的睫毛,“你就不怕我哪天彻底变成丧尸吗?”
“当啷”一声,镊子突然掉落在金属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烬缓缓抬起头,月光洒进他的眼睛里,如同燃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只要你还愿意咬我,我就永远信你。”
陆昭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绚烂而迷人。
她伸手轻轻勾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得更近,“那你可得随身带点肉。”她的呼吸如兰,轻轻扫过他的唇畔,“万一哪天,我突然馋了呢。”
沈烬的耳尖慢慢地红了起来,如同熟透的樱桃。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腹温柔地蹭过她腕间那道咬痕——那是他们共生的独特印记。
篝火在帐篷外欢快地跳动着,将两人交握的影子投映在帆布上,恰似两柄背靠背、紧密相依的利刃。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隐隐听见帐篷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警觉地侧耳倾听,然而那声音却在夜色中渐渐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沈烬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顶,“睡吧。”他轻声说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巡夜。”
陆昭听话地闭上眼睛,可思绪却如乱麻般纷扰,怎么也睡不着。
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盯着自己,那感觉就像一根细针,不停地戳着她的后颈。
共生菌在血管里轻轻颤了颤——这是预警的信号。
后半夜,陆昭在巡夜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她下意识地攥紧腰间的军刺,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投下一个孤独而又警惕的轮廓。
远处废楼的窗口,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等她迅速跑过去时,只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仿佛是某人没说完的话,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