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晨雾时,陆昭的靴子碾过营地入口的碎石。
七把枪口同时抵住她后背,金属寒意透过破洞的外套渗进皮肤——这是流浪者联盟的规矩,任何外来者都要先过审讯关。
铁门边的探照灯“啪”地亮起,刺得她眯起眼。
主位上的沈烬裹着深灰军大衣,膝头平放着那把曾对准她眉心的枪。
他身后站着个扎高马尾的女战士,枪托抵在掌心的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后来陆昭知道她叫韩雪,是营地出了名的“护犊子”。
“姓名。”沈烬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陆昭。”她歪着肩靠在铁栏上,靴尖晃得铁栏叮当响,“三年前被军部丢进共生实验舱的那批,活下来的就剩我一个。”
韩雪的枪往前顶了半寸:“说重点。”
“重点?”陆昭舔了舔后槽牙,目光首勾勾钉住沈烬手臂上的牙印,“你们队长的血能镇住我体内的菌子。我跟来,就图这口血。”
人群炸开议论。
有个络腮胡的大汉吼了声“怪物”,被老赵拍了拍肩膀——老技师正蹲在角落修弩箭,抬头时老花镜滑到鼻尖,目光像在看台需要调试的机器。
沈烬的拇指着枪柄,指腹擦过那道牙印的位置。
昨夜在巷子里,当这个半丧尸说“你看我的眼神不像看怪物”时,他确实想起了些不该想起的东西——三年前军部屠城那晚,他抱着最后一个幸存者冲出火墙,那孩子也是这样,用带血的手拽住他衣角说“叔叔别走”。
“证明你有用。”沈烬突然开口。
韩雪急了:“指挥官!她——”
“广场靶场,晨训时间。”沈烬起身时大衣带起风,扫过陆昭发梢,“能活着从老赵手里过三关,你留。”
训练场的沙地上还凝着霜。
陆昭盯着老赵递来的轻型步枪,枪管磨得发亮,显然是老人的宝贝。
她故意让枪托砸到脚背,弯腰时瞥见韩雪冷笑——很好,敌意越明显,破绽越清楚。
“握枪要稳。”老赵的手覆上来纠正她姿势,指节有常年修机械的老茧,“呼吸——”
“砰!”
子弹擦着靶心飞进沙堆。陆昭吐了吐舌头:“手滑。”
韩雪突然从背后扔来把锈迹斑斑的老式步枪,枪托磕在她后颈:“用这个。”
金属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陆昭接住枪的瞬间就摸到了膛线——这把老枪至少卡过三次壳,准星偏移了两度。
她转身时余光扫过韩雪腰间的匕首,刀鞘磨得发亮,说明主人总在焦虑时摸它。
“三发。”沈烬的声音从瞭望塔传来。
第一枪,她压下准星半寸。
第二枪,顺着枪管震颤的方向微调手腕。
第三枪扣动扳机时,风正从西北方吹来,带起她一缕碎发——三发子弹叠着钻进靶心红点,在晨光里撞出一串火星。
靶场静得能听见沙粒落地的声响。
韩雪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耳尖通红。
老赵摸着胡子笑出了声,用扳手敲了敲步枪:“好小子,藏拙呢?”
陆昭把老枪抛回韩雪怀里,枪托撞得对方后退半步:“收着,下次砸人记得擦干净。”
夜幕降临时,陆昭蜷在营房的草垫上,指甲深深掐进手臂。
共生菌在血管里翻涌,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心脏。
她能闻到隔壁帐篷飘来的烤肉香,能听见巡逻兵皮靴踩过碎石的“咯吱”声——那些鲜活的、跳动的生命,此刻在她鼻腔里比丧尸腐臭更。
“冷静。”她咬着嘴唇呢喃,血腥味混着饥饿感更浓了,“咬沈烬,只能咬他。”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影子。
陆昭猛地抬头,瞳孔泛起诡异的蓝红——是沈烬。
他站在月光里,军大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枪。
“你怎么——”
“疼。”沈烬打断她,抬手按了按心口,“像有人攥着我心脏往下拽。”他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草垫上的破毯子被吹得翻卷,“是你的情绪吧?共生链接。”
陆昭的喉咙发出低哑的嘶吼。
她能看见他颈侧的动脉跳动,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理智在崩溃边缘摇晃,她扑过去时撞翻了木凳,指甲在墙上抓出五道深痕。
沈烬没躲。
他站在原地,缓慢而清晰地卷起左袖——那道牙印还泛着红,周围皮肤有些许溃烂,是她昨夜咬得太狠。
“咬。”他说,声音像块烧红的铁,“但只能咬我。”
腐烂的甜腥味突然变得遥远。
陆昭的獠牙抵在他皮肤上游移,最终轻轻舔过那道伤疤。
她能尝到自己的唾液混着他的血,带着铁锈味的甜。
“今晚算你赢。”她退开两步,背靠着墙滑坐在地,“再敢这么送上门——”
“我认。”沈烬蹲下来,把军大衣披在她肩上。
布料还带着他体温,混着枪油和硝烟的味道,“明天跟我去防线巡查。”
晨光漫进帐篷时,韩雪抱着步枪站在门口,脸色比枪托还冷:“她没跑?”
“她救过我们的人。”沈烬从她身边走过,军大衣下摆扫过她枪管,“去把老赵的新弩箭领来,今天教她用重火力。”
陆昭坐在草垫上系鞋带,听见这话时勾了勾嘴角。
她望着帐篷外的训练场,晨光里靶心还沾着昨夜的露水——那里,该是她下一个舞台。
“指挥官。”她追上沈烬,在他耳边轻声说,“下次送上门前,记得把血存够。”
沈烬脚步顿了顿,手按在腰间枪柄上。
这次,他握得更紧了些——不是防她,是怕她再露出昨夜那种,像是要把自己揉碎在风里的眼神。
训练场的沙地上,老赵正往新靶心贴红纸。
陆昭望着那片被阳光晒暖的空地,舌尖轻轻顶了顶后槽牙——是时候,让他们看看,她这口“闲饭”,到底有多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