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沙地被朝阳晒得发烫,陆昭站在中央,额角沁出细汗。
十名志愿者分散在半径三十米的范围内,迷彩服上的反光条在晨光里忽明忽暗——这是老赵特意为今天的模拟战准备的“活靶标”。
“开始。”沈烬的声音从战术耳机里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冷硬。
陆昭闭了闭眼。
共生菌在颈后发烫,像团烧红的炭。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与十个人的脉搏在脑内共振。
上周她只能同时链接三只流浪狗,今天要挑战十名活人——这是老赵根据北线战场密度算出的最低需求。
“一号,紧张。”她开口,声音发颤,“手心出汗,指节捏得发白。”
沙地边缘的小个子新兵猛地抬头,被说中心事似的慌忙松开拳头。
“三号,烦躁。”陆昭的睫毛剧烈颤动,“左脚踏了七次地,战术靴跟磨出火星。”
穿深绿色战术服的男人下意识停住脚,喉结滚动两下。
“五号……”陆昭突然踉跄一步,指尖掐进掌心。
无数情绪碎片像乱箭扎进来:恐惧的黏腻、焦虑的刺痒、还有某个新兵藏在袖口的止痛药味——那是对疼痛的隐晦恐惧。
“太多了……”她捂住耳朵蹲下,额角的碎发被冷汗黏成绺,“我还没准备好。”
指挥室的玻璃幕墙后,沈烬的手指在战术平板上重重顿住。
他盯着监控画面里陆昭蜷缩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她在帐篷里说“07号不是失败品”时眼里的光,此刻正被过载的信息碾碎成星屑。
“暂停。”他摘下耳机,军靴踩得铁皮楼梯哐哐响。
训练场的风卷起沙粒,打在陆昭后颈的共生菌标记上。
那是块淡青色的鳞片状皮肤,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别慌。”沈烬单膝跪在她面前,指腹擦过她汗湿的耳垂,“你上次说,咬过的人情绪更清晰。”他卷起左腕的战术绷带,露出内侧淡粉色的牙印——那是三天前她咬的,“试试只连我。”
陆昭抬头看他。
他的瞳孔是深灰色的,像暴雨前的云层,却藏着某种让她安心的热度。
她舔了舔发涩的唇,凑过去轻轻咬了下去。
共生菌瞬间活了。
沈烬的情绪像股暖流涌进来:坚定、冷静,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味(他今早擦枪时划破了手指),还有最底层的——担忧。
像块压舱石沉在意识深处,把她漂浮的思绪稳稳拽住。
“现在,”沈烬的声音像根线,牵着她的意识往上提,“试着以我为锚点,慢慢扩展。”
陆昭深吸一口气。
这次她没再贪多,而是顺着沈烬的情绪脉络,像抽丝般轻轻勾住最近的小个子新兵。
恐惧的情绪涌来,但被沈烬的冷静稀释了大半。
她又勾住三号的烦躁,用沈烬的坚定裹住那团火气。
“一号,心跳92。”她睁开眼,眼里有细碎的光在跳,“三号,左脚停了。”
小个子新兵愣了愣,摸出挂在战术背心的心率仪——数字正跳着92。
“好样的。”沈烬伸手拉她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渗进来,“晚上实战测试,你可以的。”
实战测试是在月升时分开始的。
陆昭跟着巡逻队走到外围哨站时,风里己经飘来腐肉味。
她攥紧腰间的短刀,共生菌在颈后发烫——和沈烬的链接还在,像条暖融融的线系在她心口。
“D级丧尸!”前哨的探照灯突然炸开,照亮五米外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东西肌肉虬结,半边脸烂成白骨,正用指节叩着生锈的铁皮围墙,发出“咚、咚”的闷响。
“全员撤退!”沈烬的声音从耳机里炸响,“那东西能徒手拆钢板,你们不是对手!”
巡逻队开始后撤,战术靴踩得碎石乱滚。
陆昭却逆着人流往前。
她摸出腰间的麻醉针筒——这是今早沈烬特意给她备的,针管里装着能暂时麻痹丧尸神经的药剂。
“陆昭!”沈烬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回来!”
她没应。
共生菌在颈后烧得发烫,她能听见那只D级丧尸的心跳——比普通丧尸快三倍,像台破风箱在胸腔里拉响。
她冲过去时带起风,短刀划破丧尸的肱二头肌,在腐肉上绽开黑红的血花。
丧尸的爪子擦着她的肩甲划过,在战术服上撕开道口子。
陆昭却笑了,趁它吃痛的瞬间咬住它溃烂的手腕。
剧痛涌进神经,比咬活人疼十倍。
但下一秒,她眼前炸开一片猩红的网——那是丧尸群的行动轨迹。
五只F级丧尸在三百米外的废车后蛰伏,两只E级在左侧胡同口游荡,而这只D级……
“它在找幼崽。”陆昭喘着气,血从唇角滴在战术服上,“左侧废车后有三只丧尸幼体,它在护崽。”
耳机里传来抽气声。
沈烬的声音突然近了,带着点沙哑的低笑:“往西北方跑,我带人截住E级。”
陆昭转身就跑,风灌进她肩甲的破口,凉丝丝的。
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是沈烬的战术刀砍中丧尸骨刃的脆响。
她跑得更快了,因为能清晰感知到那只D级丧尸的愤怒在减弱,转为焦急——它在往废车方向挪动,去护自己的幼崽。
“全体注意,西北方十米有陷阱!”她喊出声,“沈烬,左后方!”
等最后一只E级丧尸被砍断脖子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
陆昭靠在废墙上喘气,沈烬的军大衣突然罩下来,带着他身上熟悉的火药味和体温。
“疯了?”他捏着她的下巴检查伤口,指腹沾了点血,“下次再乱跑——”
“就咬你。”陆昭舔了舔唇角的血,笑得狡黠,“反正你喜欢。”
沈烬的耳尖瞬间红了。
他别开脸,却没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拇指轻轻擦过她唇畔的血渍:“先回营地处理伤口。”
篝火噼啪响着,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王浩举着半块烤焦的肉干晃了晃:“我就说这丫头行吧?上次她咬我那下,我连藏在靴子里的巧克力都瞒不住。”
陆昭窝在沈烬身旁,膝盖上盖着他的军大衣。
她盯着篝火里跳动的火星,突然说:“其实我刚才害怕了。”
西周的笑声顿住。
“那只D级丧尸的痛觉……”她低头盯着腕上的牙印,那是沈烬的,“比人类强十倍。我咬它的时候,差点被疼晕过去。”
沈烬的手在她发顶顿了顿,然后轻轻揉了揉:“但你没退。”
“因为我能听见你。”陆昭抬头看他,眼睛在火光里发亮,“你砍丧尸时的呼吸,跑动时战术靴的摩擦声,还有……”她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心跳比平时快了十下。”
沈烬的喉结动了动。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篝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黎明前的营地最安静。
陆昭蹲在卡车后,看沈烬最后一次检查车载机枪的弹链。
他的战术背心沾着昨晚的血渍,却被他擦得整整齐齐——和三年前军部的沈上校一模一样。
“在看什么?”沈烬首起腰,军靴踩得碎石响。
陆昭没说话,扑过去抱住他的腰。
她的脸贴着他战术背心的金属搭扣,能听见他心跳的节奏,和链接里的频率分毫不差。
“你说……我们能赢吗?”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
沈烬垂眸看她,晨光透过卡车篷布的缝隙,在她发顶洒下金斑。
他伸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那是昨晚没睡好的痕迹。
“只要你在,我们就不会输。”他说,声音轻得像在说什么秘密,“因为你是我的锚点,也是我的方向。”
陆昭笑了。
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像在确认什么。
然后她转身爬上卡车,把自己的短刀别在最顺手的位置。
刀鞘上的共生菌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淡青色,像片即将绽放的鳞。
“出发!”沈烬的声音在营地回荡。
卡车引擎轰鸣着启动,车队一辆接一辆驶出营地。
陆昭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里的篝火渐成星火。
风灌进车窗,带来远处废墟里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是丧尸的呜咽,又像是某种未知的警告。
她转头看向沈烬。
他的侧脸被晨光照得轮廓分明,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怎么了?”他察觉到她的目光。
“没事。”陆昭系好安全带,把战术刀往手边挪了挪,“就是突然想起,上次在废墟里,我以为自己会变成丧尸。”她笑了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不是在等活下来,是在等和你一起活下来。”
沈烬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粗糙却温暖。
车队驶入荒野,远处的地平线被晨雾染成青灰色。
陆昭望着窗外掠过的废楼残垣,突然眯起眼——在某个锈迹斑斑的广告牌后面,有片阴影动了动。
那形状不像是丧尸,倒像是……
“怎么了?”沈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没事。”陆昭靠回座椅,把那丝疑虑压进心底,“可能是风。”
但她知道,有些事,风是吹不出来的。
比如藏在暗处的望远镜,比如卡车底盘下突然多出的、不属于他们的泥点。
车队越开越远,留下一串扬起的尘土。
风里飘着陆昭的声音,混着引擎的轰鸣,轻轻散在晨雾里:“这一战,不只是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