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是被一声炸响惊醒的。
不是帐篷外的风声,是某种金属撕裂的锐响,混着焦糊的硝烟味钻进鼻腔。
她迷迷糊糊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踩在发烫的碎石上——这里没有柔软的床垫,只有还在冒烟的钢筋骨架,远处火光映得天空通红,像被泼了盆血。
"报告!西防线失守!丧尸群突破第三道隔离墙!"
"通讯组呢?联系不上军部支援吗?"
年轻的怒吼声撞进耳膜。
陆昭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个穿深绿色作战服的身影,肩章上两颗银星在火光里晃眼——那是三年前的沈烬,比现在清瘦些,眉峰却更锋利,正攥着通讯器砸向墙面。
"上校!"参谋的声音带着哭腔,"军部回电说...说我们的坐标己经标记为高危区,所有支援优先保障核心城区。"
"放屁!"沈烬扯开领口的战术扣,露出锁骨下尚未愈合的弹伤,"三百平民还在地下避难所!
他们连丧尸都没见过!"
"可是上面说——"
"上面说的是让我带一个师守防线,不是让我当刽子手!"沈烬抄起墙角的突击步枪,战术靴碾过碎玻璃,"传令下去,第一大队跟我去避难所,其他人守住东出口。
如果我半小时没回来——"他喉结滚动,"就炸掉通道,别让丧尸跟进来。"
"上校!"参谋扑过来拽他,"您这是抗命!军部会——"
"军部早把我们当弃子了!"沈烬甩开他的手,子弹带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我沈烬可以死,但不能让那些孩子死在我眼皮底下。"
话音未落,地动山摇。
陆昭被气浪掀得踉跄,抬头看见天际线腾起黑色的浪潮——不是硝烟,是密密麻麻的丧尸,S级首领站在最前头,猩红瞳孔映着火光,嘴角咧到耳根。
"是陷阱!"年轻沈烬的声音突然变哑,"他们引丧尸来...引丧尸来吞掉我们..."
通讯器在他脚边炸成碎片。
陆昭想跑过去拉他,指尖却穿过他的肩膀——这是梦,是沈烬的记忆。
她看着丧尸群如潮水般淹没指挥部,看着那个抱着平民往出口冲的身影被扑倒,看着他背上的弹孔渗出鲜血,却仍在嘶吼着"走啊!",首到彻底被淹没在腐臭的浪潮里。
"不——"
陆昭猛地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
帐篷里晨光熹微,沈烬的军大衣还搭在她脚边,残留着松木香的体温。
她摸向自己的后颈,共生菌蛰伏的位置还在发烫,像被火钳烙过。
"做噩梦了?"
低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沈烬不知何时醒了,半倚着帐篷支架,军靴没脱,手腕上那枚淡粉色的牙印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扫过她发白的唇,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发颤的手背:"出了很多汗。"
陆昭盯着他锁骨下的旧疤——和记忆里那个年轻军官的伤位分毫不差。
她喉咙发紧,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那天...其实可以活下来的。"
沈烬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冰凉的手裹进掌心,指腹着她腕骨上的旧伤——那是三年前被实验舱夹断韧带留下的。
"你不是被牺牲的英雄。"陆昭的指甲掐进他掌心,"你是被背叛的弃子。
他们故意暴露你们的坐标,引丧尸群来...来吞掉不肯屠民的部队。"
帐篷里静得能听见帆布被风掀起的轻响。
沈烬望着她发颤的睫毛,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知道吗?
我在丧尸堆里爬了三天,啃着腐肉活下来。
后来遇见流浪者联盟的人,他们说我命硬。"他低头吻了吻她手背,"可我觉得,是我该活着,替那些没能出来的人看看太阳。"
陆昭突然扑进他怀里。
她闻得到他衣领上的硝烟味,和记忆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军官重叠。
沈烬的手掌顺着她脊椎缓缓安抚,像在哄一只受了惊的小兽:"都过去了。"
"没过去。"陆昭闷声说,"老赵今早送来的监测数据,北方防线的丧尸群里有大量B级以上个体。
他说...说这不像是自然聚集。"
沈烬的动作顿住了。
指挥室的铁皮门被撞得哐当响时,陆昭正盯着全息投影里的红色标记。
老赵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戳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亮点:"这些热信号太规律了,B级丧尸能组队,但能排出三角阵型的...只有被S级首领或者...或者人为操控的。"
"人为?"王浩搓着冻红的耳朵,"军部?
他们吃饱了撑的养丧尸玩?"
"他们需要借口。"沈烬的指尖叩在桌面,"如果丧尸潮攻破北方防线,他们就能名正言顺接管所有幸存者营地,用'战时法'把平民变成奴隶。"他转头看向陆昭,眼底燃着暗火,"而我们要做的,是在丧尸潮抵达前,切断他们的指挥链。"
"用我的共生链接。"陆昭接话,"只要我能连上S级丧尸的意识,就能干扰他们的指令。"
"可你上次尝试链接C级丧尸时,差点失控。"王浩皱眉,"那些腐臭的念头会钻进你脑子里,你当时抓着自己的头发喊'脏',还记得吗?"
陆昭摸向自己后颈。
那里的共生菌在蠢动,像有无数小蛇在皮下游走。
她看向沈烬,他的目光像定海神针:"这次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我在。"沈烬站起身,作战靴碾过满地的图纸,"她的共生链接是双向的,我能感知她的情绪波动。
如果她要失控,我会拽她回来。"
训练场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陆昭闭着眼,掌心抵着沈烬的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旧疤,是丧尸獠牙留下的。
共生菌的触须顺着皮肤钻进他的血管,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放大,像擂鼓。
"放松。"沈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跟着我的呼吸。"
黑暗中浮出光。
不是记忆里的火场,是一片开满野菊的山坡。
有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追着蝴蝶跑,有白发老人坐在石凳上打盹,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这是沈烬的记忆,最温暖的部分。
"这是...我十岁那年,外婆的村子。"沈烬的声音在她意识里响起,"后来丧尸潮来了,我抱着外婆跑了三天三夜,她还是...还是没撑住。"
画面一转,是指挥部的沙盘。
年轻沈烬站在地图前,用激光笔指着北方防线:"这里必须留一个连,保护平民撤离。"
"你总在弥补。"陆昭轻声说,"弥补没能救下外婆,弥补没能救下避难所的平民。
所以你现在拼命保护联盟的每一个人,因为你怕再失去。"
沈烬的意识泛起涟漪,像石子投入深潭。
陆昭感觉到他的执念,像团烧得极旺的火——保护每一个值得活下去的人。
"你说得对。"他的意识包裹住她的,"所以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被抛弃。"
临战前夕的屋顶有些冷。
陆昭缩在沈烬的军大衣里,望着远处的废墟。
月光把他的轮廓镀成银边,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几乎同频。
"你会怕死吗?"她问。
"不怕。"沈烬低头吻她发顶,"我怕的是...如果我死了,没人替你暖手炉,没人在你失控时拽你回来,没人在你做噩梦时抱着你说'都过去了'。"
陆昭笑了,手指勾住他的皮带扣:"那你得活得比我久一点。"
"好。"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我答应你。"
风卷着沙粒掠过屋檐。
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逐渐交融。
陆昭靠在他胸口,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下次梦里,记得带我一起进去。"
"好啊。"她眯起眼笑,"不过你得准备好——我的梦里,可不全是花和月亮。"
沈烬没说话,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他望着营地边缘的铁丝网,那里有个黑影闪过,像道模糊的灰影。
他摸向腰间的战术刀,又缓缓松开——可能是巡逻的队员。
但首觉告诉他,有些东西,正在暗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