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沉甸甸压在流浪者联盟的营地之上。
陆昭缩在瞭望塔第三层的铁架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又梦到了。
那些泛着冷光的手术灯,穿白大褂的人举着注射器,金属钳夹碎她的牙齿往喉咙里塞共生菌培养皿。
她摸了摸颈后凸起的疤痕,那里还留着当年被植入菌核时的灼痛。
风卷着铁锈味灌进领口,她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向手腕。
那里有个月牙形的牙印,是昨晚沈烬咬的。
当时她又从噩梦里尖叫着惊醒,他红着眼眶攥住她的手,说“这样我们的链接会更深”,然后用犬齿咬破自己的手腕贴上来。
现在牙印周围泛着淡青,像朵开败的蓝菊。
“疯子。”她嗤笑一声,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共生菌在血管里爬动,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心脏。
她得找活物咬——野狗、老鼠,甚至麻雀都行。
营地外围的废墟区常有流浪动物,她裹紧破棉袄起身,铁架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
沈烬躺在床上,军大衣搭在椅背上,还带着陆昭发间的茉莉香。
他刚合上眼,胸口突然像被塞进块烧红的炭,疼得他蜷起身子。
冷汗顺着下巴滴在枕头上,那是种混着恐惧和愤怒的灼烧感——是链接!
他猛地坐起,战术刀撞在床头柜上发出脆响。
“沈队?”王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么晚了——”
“陆昭出事了。”沈烬抓过防弹衣往身上套,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团情绪在营地东北方三公里外翻涌,像团被踩碎的火焰。
“你确定?”王浩推门进来,手电筒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可能是链接干扰——”
“她在疼。”沈烬打断他,子弹上膛的咔嗒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我能感觉到她的疼。”他抓起冲锋枪冲出门,脚步声撞碎了夜色。
陆昭退到巷子尽头,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
前面五支麻醉枪的红点在她胸口跳跃,张锐从阴影里走出来,军靴碾过碎玻璃。
他还是那身墨绿制服,左脸有条从眉骨到下颌的疤,是三年前她用碎瓷片划的。
“07号。”他舔了舔嘴唇,“军部说你能活过三年是奇迹,我倒觉得是他们技术太烂。”他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箱,“这次我带了改良的抑制剂,够你撑到实验室的。”
陆昭盯着他腰间的捕兽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共生菌在催促她攻击,但她的右手还在麻——刚才躲第一支麻醉箭时撞在了水泥管上。
“狗东西。”她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当年没捅穿你心脏是我错了。”
张锐笑了,疤跟着扭曲:“现在捅也来得及——等你被绑上手术台,我可以把刀递给你。”他打了个手势,左右两侧的探子慢慢逼近。
麻醉箭破空而来的瞬间,陆昭侧身翻滚,左肩传来灼痛。
箭头擦着锁骨扎进墙里,药液顺着伤口渗进血管,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张锐的脸变成两个重影,他的声音像从水底传来:“睡吧,等你醒——”
剧痛突然撕裂意识。
陆昭本能地咬住自己的手腕,共生菌疯狂涌动。
下一秒,沈烬的意识铺天盖地涌进来:愤怒、后怕、还有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她看见他在奔跑,战术靴踩碎瓦砾;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看见他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
“敢碰她?”沈烬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炸响。
子弹穿透张锐太阳穴的声音比雷声还响。
陆昭恍惚看见血花溅在墙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梅。
沈烬的影子笼罩下来,防弹衣上还沾着硝烟味。
他抱着她的动作很轻,却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来晚了……”她扯了扯他的衣领,尝到嘴角的血是甜的。
“没晚。”沈烬的喉结滚动,吻落在她额角,带着滚烫的泪,“只要你还活着。”他撕开战术背包,取出应急血清扎进她胳膊,“疼吗?”
“疼。”她笑,“但没你刚才在链接里疼得厉害。”
沈烬的动作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两人的情绪像两条交缠的蛇,正在慢慢平复。
她的恐惧裹着他的后怕,他的愤怒融着她的不甘,最后都沉淀成同一种温热——活着,一起活着。
回营的路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烬背着她,军大衣裹住两人。
“你刚才……是不是感知到了我的情绪?”他突然开口。
陆昭靠在他颈窝,闻着他身上的火药味和青草香:“嗯,你比我想的要脆弱多了。”
沈烬轻哼一声,脚步却更稳了:“那你呢?你也在乎我了?”
她沉默了很久,呼吸喷在他耳后:“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拼命活下来?”
营地的铁丝网近了。
沈烬看见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围墙,却在转角处顿了顿。
他皱起眉——平时这时候,巡逻队应该哼着走调的歌。
但今晚太安静了,连脚步声都像被什么捂住了。
怀里的人蹭了蹭他的脖子,睡过去了。
沈烬摸了摸她腕上的牙印,把大衣又裹紧些。
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警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