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夜幕温柔地笼罩了临海大学。梅园3栋404宿舍的灯光亮起,晕开一小片暖黄。
苏叶心满意足地瘫在自己的小床上,揉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唔……那个辣子鸡丁,还有糖醋里脊,还有那个炸得酥酥的鱼……人类发明的食物真是太棒了!” 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幸福,仿佛刚才食堂里那个仓皇逃离的小插曲早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林起则端坐在书桌前。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得过分的高等数学教材,但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上。他指尖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划动着,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这些涟漪在他面前的虚空中交织、构建,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半透明线条和光点组成的立体模型正在缓缓成型——那是整个临海大学校园的微缩投影,精确到每一棵树、每一块砖,甚至空气中流动的微弱能量(灵气)轨迹都以淡淡的荧光标注出来。他在建立空间坐标和能量场模型,为后续行动和观察打基础。
霍枫靠坐在自己的床边,双臂环抱,闭着眼睛。宿舍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那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薄唇显得更加冷硬。他并非在休息,而是在“内视”。
精神沉入识海深处。那里,不再是无边无际的神力汪洋,而是一片黯淡的、如同熄灭恒星般的巨大废墟。曾经焚尽星辰的神火,如今只剩下核心处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赤红火星,在断壁残垣间倔强地摇曳着。亿万年的沉眠和穿越时空壁垒的消耗,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本源神力。此刻,他正艰难地调动着这仅存的一丝火星,尝试着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极其缓慢地、如同在干涸河床上挖掘引水渠一般,引导着空气中那些稀薄得可怜的活性因子(灵气)靠近。
一丝,再一丝……微弱的灵气如同萤火虫,被那赤红的火星吸引,艰难地穿过神躯崩解后形成的、布满裂痕的“凡胎”经脉,试图融入那一点本源。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用砂纸打磨灵魂,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本源印记的哀鸣。但霍枫的意志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承受着这一切,赤红的火星在微不可察地壮大着,虽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恢复力量,是生存和探查的根本。
然而,识海中那点倔强的火星旁,另一个画面却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剑道馆里那纯粹专注、引动他灵魂共鸣的一剑;食堂门口那仓皇逃离、带着惊恐泪光的背影。两个截然不同的云生梦,在他意识里反复切换、碰撞。烦躁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恢复力量的心神,让那引导灵气的进程都出现了细微的滞涩。
“斩渊……” 霍枫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古老的名字,困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在胸腔里翻涌。是她?还是只是相似?那护身符的波动又该如何解释?
同一片夜空下,梅园3栋的另一间宿舍里(距离404并不远),却是另一番景象。
云生梦蜷缩在床铺最靠墙的角落,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宿舍里另外三个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分享着白天报到的见闻和刚买的化妆品。她们的声音在云生梦听来,如同隔着厚重水幕传来的噪音,模糊又充满了压迫感。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手指死死揪着被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食堂的噩梦还在持续回放。
黑发红眸少年那如同实质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可怕穿透力的目光……
漂亮少女突然靠近的好奇眼神……
周围无数道或好奇或打量的视线……
撞到人时对方不满的嘟囔……
自己那细若蚊呐、带着哭腔的道歉和狼狈逃窜……
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强烈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手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胃部因为紧张和饥饿(她最终什么也没吃)而隐隐作痛。
“社恐又犯了?”
“别管她,她就那样,怪怪的。”
“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了……”
室友们压低但并未完全避讳的议论声,如同细小的针尖,精准地刺穿被子的屏障,扎进云生梦的耳朵里。她把自己裹得更紧了,身体微微发抖,恨不得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有剑道馆,只有握着竹剑的时候,她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和完整的自己。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充满了无法理解、无法应对的喧嚣和恶意。
不知过了多久,室友们终于陆续洗漱完毕,熄了灯,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和相对(对云生梦而言)的宁静。云生梦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饥饿感重新占据了上风,胃里空得发慌。她悄悄从枕头底下摸出半块早上剩下的压缩饼干,小口小口、无声地啃着。干涩粗糙的口感勉强安抚了胃部的抗议,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和疲惫。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终于压倒了翻腾的思绪。云生梦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浅眠。
然而,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潜意识也并未完全放松。白天在剑道馆挥洒汗水、心神合一的状态,与食堂门口那灭顶的社恐潮汐,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意识深处激烈地冲突、纠缠。
宿舍窗外,夜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一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盈地飘向云生梦半开的窗户缝隙。
就在这片叶子即将穿过缝隙飘入寝室的瞬间——
异变陡生!
熟睡中的云生梦,毫无征兆地,搭在被子外的手腕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动作幅度极小,快如闪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本能韵律!仿佛在睡梦中,她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柄无形的剑!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精纯凝练的锋锐之气,如同沉睡古剑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缕寒芒,骤然从她身上迸发!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
嗤!
那片飘到窗缝前的梧桐叶,甚至没有接触到任何实物,就在这股无形锋锐之气掠过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均匀地裂成了两半!切口光滑如镜,仿佛被世间最锋利的激光瞬间切割!
断裂的叶片失去了依托,轻飘飘地坠落,掉在窗台内侧,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而床上熟睡的云生梦,对此一无所觉。她只是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也在对抗着什么。手腕上那枚暗褐色的木片护身符,在黑暗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呼应般,随即又归于沉寂。那枚木片上,一道极其古拙、似乎天然形成的、如同剑痕般的纹路,仿佛比平时深邃了那么一丝。
这股无形剑气的爆发极其短暂,微弱到连宿舍里其他熟睡的女生都毫无察觉。她们只觉得刚才似乎有一阵特别清凉的风吹了进来,转瞬即逝。
然而,就在同一栋宿舍楼,404房间内。
正闭目引导灵气的霍枫,身体猛地一震!赤红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火星被飓风瞬间点燃,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剑意?!” 他低吼出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狂喜?!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他灵魂本源都为之颤栗的熟悉剑意,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清晰地穿透墙壁,掠过了他的感知!虽然微弱,虽然一闪即逝,但那斩断一切的纯粹锋芒,那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韵律……绝对没错!是斩渊的剑意!是独属于那位剑道至尊的无上锋芒!
这股剑意出现的位置……霍枫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瞬间穿透墙壁,死死锁定了云生梦所在宿舍的方向!是她!果然是那个少女!她并非仅仅是神似,她的灵魂深处,沉睡着斩渊的力量!
旁边的林起也被霍枫的异动和那瞬间掠过的、精微到极致的能量波动惊动。他指尖构建的校园模型剧烈波动了一下,差点溃散。他猛地抬头看向霍枫,又顺着霍枫的目光望向墙壁方向,黑框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检测到超高密度能量释放!性质:极致锋锐!规则层级:极高!源头指向:同层西南方向7.5米!” 林起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带着属于空间掌控者遇到颠覆性规则现象时的震惊和狂热,“目标个体:云生梦!能量强度微弱,但本质……超越此界认知!与护身符波动高度耦合!” 他飞快地在虚空中划动着,试图捕捉和分析那一闪即逝的数据残影。
“什么剑意?什么能量?” 苏叶被两人突然的紧张气氛惊醒,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刚才睡得很沉,什么也没感觉到,只看到霍枫和林起都一脸凝重地盯着墙壁。
霍枫没有回答苏叶,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强行压下识海中因那缕剑意而瞬间沸腾的本源火星。他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墙壁,仿佛要将其烧穿,看到隔壁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少女。震惊、狂喜、困惑、以及一种更加汹涌的、想要立刻冲过去确认的冲动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斩渊……真的是你?
你的力量……为何沉睡在一个如此脆弱(指社恐表现)、如此畏惧一切的凡人体内?
刚才那股剑意……是无意识的泄露?还是……
霍枫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那里,刚刚艰难凝聚的一丝微弱火苗,在感受到那纯粹剑意的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和……渴望?仿佛久旱的枯木,渴望着甘霖的滋养。
林起己经恢复了表面的冷静,但镜片后的目光却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宇宙终极奥秘的科学家。“初步分析,目标个体存在强大的力量本源,处于深度封印或沉眠状态。社恐行为模式可能是意识无法承载或适应力量的外在表现,也可能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护身符……是关键钥匙,同时亦是稳定器。其力量本质……疑似与霍枫同源,甚至……互补?” 他看向霍枫,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假设。
苏叶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关键词:“强大的力量?那个香香的姐姐吗?她不是被霍枫吓跑了吗?” 她看向霍枫的眼神更加控诉了。
霍枫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被吓跑……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在他心头。他看着墙壁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个在剑道馆惊艳了他、在睡梦中无意识释放出斩渊剑意的少女,在清醒时面对他……却只有恐惧和逃离。
“她……必须弄清楚。”霍枫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无论是因为那护身符,因为那斩渊的剑意,还是因为那份莫名的、让他烦躁的“被恐惧”,他都必须弄清楚云生梦身上的一切。
林起点点头,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坐标点,正是云生梦宿舍的位置:“深度观察计划启动。目标:解析其力量本质与社恐行为关联性,接触护身符,评估其对灵气复苏的影响。优先级:最高。” 他的语气恢复了绝对的理性,但那份探究未知的狂热,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苏叶虽然不太明白,但听到“香香的姐姐”是重点观察对象,立刻来了精神:“好啊好啊!我也要帮忙!她闻起来真的好特别!” 生命神祇的本能让她对云生梦体内那股纯净而强大的生命本源(虽然被束缚)充满了好奇和……嗯,食欲?
夜,更深了。
404宿舍内,三位神明的目光穿透墙壁,聚焦在那个沉睡着古老剑神之魂、却因社恐而蜷缩的少女身上。命运的丝线,在无意识的剑锋与刻意的探寻中,缠绕得更加紧密。云生梦那看似脆弱的外壳之下,沉睡的力量正悄然泛起涟漪,而窥探的目光,己然锁定了她。平静的大学生活表面之下,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