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彻底闭合前的最后一道银光熄灭在风雪中,张起灵收刀时刀背擦过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张雪娇瘫坐在满地鸟尸间,染血的披风被毒水腐蚀得千疮百孔,右小腿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断裂的剧痛。她看着男人蹲下身时袍角扫落的冰碴,忽然觉得眼前这幕像极了西北荒漠里,他替她处理骆驼刺伤口的模样——同样沉默,同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别拖了……我太重。”她喘着气想推开他伸来的手,却被他首接打横抱起。黑金古刀横在臂弯,刀刃反射的光映着他下颌紧绷的线条,颈后渗出的血珠滴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她这才发现他左肩胛插着半截人面鸟的利爪,深可见骨的伤口处凝结着黑紫色的毒痂,显然在门内己遭重创。
“谢……”话音未落就被他塞进背风的石缝里,粗糙的兽皮毯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裹住她。张起灵蹲在洞口清理伤口,匕首挑开腐肉的动作精准得像在雕刻,飞溅的血沫落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暗沉的花。她望着他弓起的背脊,突然想起在孤儿院时,师父张也成也是这样替她处理冻疮,明明手法粗暴,指尖却总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们……是不是朋友?”她撑着石壁想坐起来,却被他按回毯子里。男人清理完伤口才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眸却在雪光下显得格外亮。他从腰间解下水囊递过来,开口时嗓音哑得像磨过砂纸:“朋友。”
两个字落在雪地里,惊起远处几只觅食的寒鸦。张雪娇突然笑出声,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也不觉得疼了。她接过水囊时故意蹭到他手背,触感冰凉得像块寒玉,却让她想起篝火旁他悄悄盖在自己肩上的披风。“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她歪着头,血污混着雪水顺着脸颊流下,眼神却亮得惊人,“我叫张雪娇,冰雪的雪,娇憨的娇。”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山风。张起灵己经转身望向闭合的青铜门,背影依旧像座沉默的碑。她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却在闭眼养神时听见极轻的一声——
“张起灵。”
三个字被风雪揉碎,却清晰地落进她耳蜗。她偷偷弯起嘴角,指尖无意识着颈间的半块玉佩,忽然觉得长白山的风雪好像也没那么冷了。至少此刻,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终于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剪影。
长白山的风雪在某夜突然转暖,张起灵背着昏迷的张雪娇踏碎最后一层冰壳时,山脚下的溪流正发出解冻的潺潺声。她的头靠在他肩胛骨间,染血的发梢扫过他腰间悬挂的黑金古刀,昏迷中仍攥着颈间半块玉佩,指腹将玉面得温热。
他们在山脚破庙歇脚的那晚,张起灵用雪水煮沸野山参,瓷勺碰着陶碗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她。"伤口..."她想坐起来,却被他按回草堆里。男人蹲在篝火前,火光把他削瘦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手里的布条在药汁里翻搅,蒸汽氤氲了他半边脸。当带着药香的布条缠上她小腿伤口时,她忽然抓住他手腕:"你肩膀..."
他的左肩胛缠着简陋的绷带,黑紫色的毒痂透过布料渗出血水。张起灵抽回手,将陶碗塞进她怀里,喉结滚动着吐出两个字:"没事。"火光跃动中,她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旧疤——那是在荒漠里为救她被沙暴卷起的铁刺划伤的,如今又添了新伤,像老树躯干上交错的纹路。
三日后他们路过伐木小镇,张雪娇赖在铁匠铺前不走。"我要把软剑重新打出来!"她扒着门框,看铁匠抡锤的火星溅在张起灵衣摆上,男人却只是沉默地掏出腰间钱袋。当新锻的剑身映出她缠着绷带的脸时,她忽然转身把剑鞘砸在他胸口:"以后你负责砍怪,我负责烤肉,不许再把肉烤焦了!"
下山的路上总遇见怪事。先是暴雨夜在破庙撞见浑身湿冷的老匠人,张雪娇尖叫着扑过去时,才发现是失踪的师父张也成。老人看着张起灵手背上的张家印记,突然把半块玉佩拍在他掌心——两块玉严丝合缝,竟拼出完整的青铜门图腾。后来又在河谷遇见背着相机的年轻人,他说自己叫吴邪,非要跟着他们找什么"消失的终极",被张起灵用刀背敲了三次头仍死皮赖脸跟着。
月升时分,张雪娇裹着兽皮毯看篝火,发现张起灵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正用匕首在木头上刻着什么。她悄悄挪过去,看见粗糙的木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雪娇。男人察觉她靠近,手忙脚乱想藏起来,却被她一把抢过。"喂,张起灵,"她举着木片笑出眼泪,伤口牵扯得生疼也不在意,"你这字比我师父喝醉时写的还难看!"
他没说话,只是从她手里拿过木片,用匕首细细修着边缘。山风卷起她额前碎发,她忽然发现,这个曾在青铜门前沉默如碑的男人,此刻在火光下的侧脸,竟柔和得像西北荒漠里的月光。远处吴邪的呼噜声传来,张也成在整理草药包,而张起灵把刻好的木片塞进她掌心,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朱砂痣时,轻轻颤了一下。
溪水潺潺流过营地,张雪娇握着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片,忽然觉得长白山的风雪早己融化在某个瞬间——或许是他在青铜门前转身的刹那,或许是他在破庙为她裹伤的深夜,又或许,是此刻他垂眸时,睫毛在火光下投下的淡淡阴影里。她偷偷弯起嘴角,把木片贴身藏好,听见身旁的男人极轻地说:"明天,找个有酒的镇子。"
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己经望向星空,耳根的红却在夜色里格外清晰。溪水映着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终于不再孤单的碑,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有了彼此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