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滂沱。白茫茫的水汽弥漫,连不远处的教学楼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门口等待的人群渐渐失去了耐心,有人开始顶着书包尖叫着冲进雨里,溅起一路浑浊的水花。
宋栀晚依旧安静地站在祁景凉身边,沉浸在刚才那个“嗯”字带来的巨大余韵中。这份近在咫尺的安宁,像偷来的时光,让她既沉醉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生怕一个细微的举动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她甚至不敢呼吸得太用力。
就在这时,祁景凉动了。
他收回了望向雨幕的目光,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在宋栀晚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在她被雨水溅湿了一小片的肩头校服上停留了半秒。然后,他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
接着,在宋栀晚毫无防备、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那把深蓝色的伞,带着他手臂沉稳的力量,无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她的方向倾斜过来。
深蓝色的伞面如同被风吹开的一片晴空,瞬间笼罩在了宋栀晚的头顶上方!
冰冷的雨点敲打伞面的噼啪声,骤然变得沉闷而遥远。外面喧嚣的雨幕和湿冷的寒气,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
属于祁景凉的气息——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清冽味道——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将她温柔地包裹起来。
宋栀晚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放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头顶上方那片为她撑开的、深蓝色的“晴空”,又猛地看向身边的祁景凉。
他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侧脸线条在伞下的阴影里显得更加深邃。他的手臂稳稳地撑着伞,伞柄微微偏向她这边,确保那不大的伞面能最大限度地遮住她。他自己靠近伞骨边缘的肩膀和手臂,则不可避免地暴露在了斜飘进来的雨丝中,深蓝色的校服布料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他……他竟然把伞分给了她?!
主动地、无声地!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冲垮了宋栀晚所有的理智!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紧紧攥住,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甜蜜和悸动!
血液疯狂地涌上脸颊,烧得她耳根滚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眼眶在发热。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一起走吧”,没有“我送你”,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只是用行动,用那把无声倾斜过来的伞,做出了最清晰、最有力的宣告。
宋栀晚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语言能力都消失了。她只能呆呆地仰着头,看着头顶那片为她撑起的、隔绝了风雨的深蓝,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微小空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周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模糊褪去,只剩下伞下这片小小的、只属于他和她的世界。伞骨边缘滴落的水珠,连成一道晶莹的帘幕,将他们与外面喧嚣冰冷的世界温柔地隔开。
祁景凉微微侧过头,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跟上了。没有催促,没有言语,只是用伞下这片无声的空间,传递着一个清晰的信号。
走。
宋栀晚如梦初醒!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感让她脚步都有些发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让自己完全置身于那片深蓝色的庇护之下。
伞下的空间并不宽敞。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但宋栀晚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动作带来的细微气流,能闻到他身上愈发清晰的清冽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隐秘的、令人心颤的亲密感。
祁景凉迈开了脚步,步伐沉稳。宋栀晚立刻跟上,努力让自己的步调与他保持一致。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步入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
雨点疯狂地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声响,如同鼓点敲打在宋栀晚狂跳的心上。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从侧面扑来,祁景凉握着伞的手臂稳如磐石,始终将伞面稳固地偏向她这边。他暴露在雨中的肩膀,那深色的水痕在不断扩大。
宋栀晚低着头,目光落在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校服上,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又酸又软。她想开口说“你那边淋湿了”,或者“伞往你那边一点”,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他沉稳的呼吸声,他校服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他手臂移动时带起的、拂过她身侧的微不可察的风……还有那将她温柔笼罩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脚下的积水很深,每走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
祁景凉不着痕迹地调整步伐,避开一些特别深的水洼。宋栀晚跟着他的节奏,小心翼翼地落脚。伞下的世界隔绝了风雨,却隔绝不了外面世界的喧嚣。汽车驶过积水的刺耳声,远处学生奔跑的嬉闹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只有伞骨边缘滴落的水珠,连成一道道晶莹的丝线,在他们眼前垂落,像一道流动的、梦幻的帘幕。宋栀晚偷偷地、极其快速地抬起眼帘,瞥向祁景凉的侧脸。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的下颌线绷紧,唇线抿首,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全感将她紧紧包裹。仿佛只要在这片深蓝色的伞下,跟随着他的脚步,外面再大的风雨,都无法伤害她分毫。这份沉默的守护,这份无言的靠近,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旌摇曳,沉溺其中。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穿过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校园小路,走向公交站台的方向。谁也没有说话。伞下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雨打伞面的声音和两人细微的呼吸。
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暖意的默契在沉默中悄然滋生。不需要言语,伞倾斜的角度,步伐调整的节奏,都在无声地交流着。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宋栀晚的心,被一种巨大的、近乎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满得快要溢出来。她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