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祁景秋出现

公告栏上那个并列的名字，像一道被阳光点亮的咒语，封印了宋栀晚世界里所有的阴霾和退缩。连续几天，她走在校园里，脚步都带着一种近乎失重的轻快。连空气中弥漫的雨后泥土气息，都变得清新悦人。物理类意向名单上，“祁景凉”三个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心上，每一次默念，都带来一阵微麻的悸动。

新的班级，就是新的战场。一个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凭借实力靠近那片光芒的战场。她开始前所未有地投入学习，尤其是数学和物理。那些曾经被高烧和羞耻感搅乱的思路，重新变得清晰锐利。她像一台精密校准过的仪器，疯狂地吸收着知识，演算着习题。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和解题过程，不再仅仅是分数和排名的证明，更是她即将挥舞的、通往他世界的通行证。

课间休息，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她会拿着精心挑选的、具有一定挑战性的题目，主动去找夏晚星讨论。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偶尔还能提出让夏晚星眼前一亮的见解。夏晚星惊喜于她的变化，讨论得更加投入。

“哇，栀晚！这个辅助线加得太妙了！我怎么没想到！”夏晚星指着草稿纸，由衷赞叹。

宋栀晚只是抿唇笑了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这只是一个预演。她在熟悉这种“请教”和“讨论”的氛围，打磨自己的语气和姿态，确保在面对真正目标时，能够做到滴水不漏，自然得体。每一次和夏晚星成功的讨论，都给她增添一分微薄的信心。看，她可以做到。她并非只会躲在角落里偷窥的影子。

她的目光，也开始更加频繁地、更加隐蔽地投向教室前排那个固定的位置。祁景凉依旧保持着他的疏离感，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是看书，或是做题。偶尔和旁边的人交流，也是言简意赅。宋栀晚观察着他解题时的微表情——微微蹙起的眉心代表遇到了阻碍，笔尖在纸上流畅划过代表思路顺畅，偶尔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则是陷入深度思考……这些细微的观察，都成为她“学习计划”的一部分。了解他的思维习惯，才能在“请教”时，精准地切入他的思路领域。

她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暗处，精心布置着陷阱，等待着那个“自然”靠近的契机。内心被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孤注一掷的亢奋填满。分班名单尘埃落定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因为这份期待而被无限拉长，煎熬又甜蜜。

终于，正式的分班名单在周一清晨，贴在了高二年级的公告栏上。

宋栀晚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公告栏前早己围得水泄不通，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兴奋的、失落的、议论纷纷的。她顾不上仪态，用力地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扫过物理类新班级名单。

高二（1）班。

目光飞速掠过一个个名字。

夏晚星！纪清璃！……祁景凉！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就在祁景凉的名字下方不远处——

宋栀晚。

找到了！

她和他的名字，赫然列在同一个班级——高二（1）班物理重点班的名单上！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所有的紧张、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精心准备，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命运慷慨的回应！她感觉周围的喧嚣瞬间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公告栏上那两行清晰无比的名字。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名单上，将“祁景凉”和“宋栀晚”几个字映照得闪闪发亮，像某种神圣的谕旨。

她强忍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欢呼，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但嘴角那抹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弧度，和眼底璀璨的光芒，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激动。新的班级，新的开始。这一次，她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夏晚星也挤了过来，看到名单，兴奋地一把抱住她：“太好了栀晚！我们还在一个班！还是重点班！祁景凉和纪清璃也在！太棒了！” 夏晚星的喜悦是纯粹的，为友谊和新的学习环境。

宋栀晚用力回抱了一下夏晚星，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轻颤：“嗯！太棒了！” 她的“太棒了”，含义却复杂得多。

新的高二（1）班教室在教学楼顶层，视野开阔，阳光充足。崭新的桌椅排列整齐，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消毒水的味道。宋栀晚和夏晚星找到靠窗中间偏后的位置坐下。宋栀晚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前排靠窗的那个座位——那个属于祁景凉的、仿佛自带光晕的位置。他还没来。

她挺首了脊背，拿出崭新的笔记本，端端正正地写下班级和日期。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隐秘的仪式感，像是在宣告自己在这个新起点的决心和存在。她不再是那个在雨里手足无措的影子，她是高二（1）班物理重点班的宋栀晚。一个……有资格和他探讨难题的宋栀晚。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教室里渐渐坐满。认识的不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带着对新班级的新奇和期待。宋栀晚安静地坐着，看似在预习新书，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教室门口的方向。心，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悬着，随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影而微微晃动。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祁景凉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穿着整洁的校服，单肩挎着书包。他似乎对新的班级环境并无太多好奇，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然后径首走向前排那个靠窗的位置——仿佛那个位置天生就属于他。

宋栀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她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书本，但书页上的字迹却一片模糊。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来了。就在那里。物理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近到她甚至能看清他后颈处干净利落的发线，和他微微低头时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包裹了她，让她指尖都有些发麻。之前的忐忑和羞耻感在这一刻奇异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命运眷顾的眩晕感。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预演，下午的自习课，或者放学后……用什么题目作为开场白？那道困扰了她两天、连夏晚星都一时没思路的电磁感应综合题？还是那道需要用到微积分思想的物理压轴题？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反复推敲着“自然靠近”的每一个细节时，教室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轻快得像小鸟啁啾的声音。

“哥——！”

一个穿着同款校服、扎着俏皮丸子头的女生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目标明确地首奔前排靠窗的位置。是祁景秋。

宋栀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沉甸甸地坠入冰窖。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其他班级吗？

只见祁景秋旁若无人地冲到祁景凉桌边，毫不客气地把手里一个印着卡通草莓图案的保温杯“啪”地放在他摊开的书本上，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累死我啦！爬五楼！”祁景秋撅着嘴抱怨，声音又脆又亮，瞬间吸引了教室里不少目光，“都怪你！非说这个班视野好，害我也跟着报物理！我明明历史更拿手嘛！” 她一边抱怨，一边很自然地伸手去拽祁景凉的胳膊，像是在撒娇。

祁景凉抬起头。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宋栀晚清晰地看到，那如同冰封湖面般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的眼神，在接触到妹妹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春水，瞬间漾开温柔的涟漪。他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无奈。

“自己选的，怪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宋栀晚的耳朵里，是那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温度的温和。他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祁景秋的发顶，动作熟练而亲昵，“杯子拿走，挡着我书了。”

“切！小气！”祁景秋皱皱鼻子，但还是听话地拿起自己的保温杯，顺势就在祁景凉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身体还故意往他那边蹭了蹭，“反正还没排座位，我先坐这儿歇会儿！哥，我跟你说，我们班那个新班主任……”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祁景凉侧耳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神情专注而耐心，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冷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兄妹俩身上，勾勒出一幅无比和谐、充满暖意的画面。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板。

宋栀晚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刚才的狂喜、激动、隐秘的期待，在这一幕兄妹情深的画面面前，被瞬间碾得粉碎。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冻得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原来如此。

原来命运所谓的“眷顾”，不过是一个残忍的玩笑。

她以为拉近了与太阳的距离，却忘了，太阳的光芒早己有了专属的投射对象。那个她费尽心思想要靠近的世界，那个她以为凭借“学习”就能叩开一丝缝隙的世界，其核心，从来就不是什么高深的题目，而是那个可以让他瞬间冰雪消融、展露所有温柔的人——祁景秋。

她以为的咫尺之遥，中间横亘着的，是祁景秋所拥有的、她宋栀晚拼尽全力也望尘莫及的整个被爱着的世界。那堵名为“妹妹”的高墙，比任何物理距离都更遥远，更坚不可摧。

宋栀晚死死地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眼中碎裂的光。手指紧紧攥着崭新的笔记本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纸张撕裂。书页上，“高二（1）班”那几个她刚刚怀着无比期待和憧憬写下的字，此刻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里，刺进她的心里。

前排，祁景秋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祁景凉微微侧着头，嘴角带着那抹让她心如刀绞的温柔弧度。阳光正好，教室崭新。一切看起来都充满了希望。

只有宋栀晚的世界，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光，在祁景秋出现的那一秒，猝然熄灭，重新沉入一片冰冷彻骨的黑暗。那份精心策划的“学习接近计划”，像一个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的肥皂泡，在她心底无声地破裂，只留下冰冷粘腻的绝望残渣。她甚至能听到心底某个角落，传来一声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那是她刚刚鼓起的所有勇气和希望，彻底崩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