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像针一样扎进皮肤,陆璃刚推开屋门,就见隔壁张婶裹着棉袄匆匆跑来,发髻上还沾着没拍净的面粉。
“陆璃!快!卫生所王大夫被牛顶了!”张婶说话时带着哭腔,一把抓住陆璃的手腕,“人都快不行了,你赶紧去看看!”
陆璃的心猛地一沉。家属院医疗条件简陋,卫生所唯一的王大夫是个老赤脚医生,平日里头疼脑热都靠他。她跟着张婶往卫生所跑,寒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却不及她心中的焦急。
傅霆琛闻声从堂屋出来,看到陆璃跟着张婶跑远的背影,眉头瞬间拧紧。他披上军大衣追出去,恰好看见陆璃冲进卫生所低矮的土坯房。屋内己经挤满了人,王大夫躺在门板上,面色青紫,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肋骨断了…怕是戳到肺了…”有人颤声说着,手里的绷带都在发抖。卫生所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煤烟味,几只灯泡在房梁上晃悠,把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陆璃拨开人群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王大夫的颈动脉,傅霆琛就挤到了她身边。他的军靴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伤口,又落在陆璃脸上:“你会治?”
“让开。”陆璃没抬头,指尖己经探入王大夫的衣襟。她能清晰感知到断骨错位处的尖锐,以及肺部被刺破后漏出的气息——这在七十年代几乎等于绝症。
傅霆琛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他看着陆璃从棉袄口袋里摸出几根缝衣针般粗细的银簪——那是她昨天从空间翻出来的,用一块旧布包着。阳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户照进来,银簪在她指间泛着冷冽的光。
“她要干什么?拿针戳人?”后排有人低声嘀咕。
陆璃充耳不闻,用袖口蹭了蹭银簪,针尖对准王大夫锁骨下方的云门穴。《太素灵枢经》的医理在脑海中飞速流转,她指尖微颤,银簪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刺入穴位,手腕翻转间己布下三针。
“嘶——”傅霆琛瞳孔骤缩。他曾在野战医院见过军医针灸,却从未见过如此快准狠的手法。陆璃的手指稳得惊人,每一针都精准落在青紫色的脉络上,仿佛能透过皮肉看见血管走向。
王大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沫喷在陆璃手背上。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另一只手迅速按在他胸口:“断骨移位,需要立刻复位。”
“复位?!”人群中响起抽气声。卫生所连X光机都没有,谁敢徒手接骨?
傅霆琛却在这时蹲下身,军大衣扫过地上的煤渣:“我按住他。”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个年轻士兵立刻上前帮忙,傅霆琛的大手稳稳按在王大夫肩膀上,指腹甚至能感受到伤员因剧痛而绷紧的肌肉。
陆璃深吸一口气,掌心贴上伤口周围的皮肤。灵泉水的微弱生机顺着指尖渗透进去,她能清晰“看”到断裂的肋骨茬正在缓慢收缩,刺破的肺叶边缘泛起淡淡的荧光。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动用灵泉,必须控制在微不可察的程度。
“咔——”一声轻响,伴随着王大夫压抑的痛呼,陆璃己经完成了复位。她从棉袄里摸出一小团深紫色的药膏——正是用空间紫珠草和灵泉水调制的,“张婶,帮忙找块干净布。”
药膏抹上的瞬间,原本狰狞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傅霆琛的目光死死锁在陆璃手上,那药膏散发的清香他从未闻过,更奇的是王大夫的呼吸竟真的平稳了些。
“这…这是啥药?”张婶捧着布的手都在抖。
“土方子。”陆璃随口应着,目光却转向傅霆琛,“送县医院,肋骨需要固定,肺部感染要消炎。”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徒手接骨的不是她。
傅霆琛沉默点头,己经在安排士兵找担架。他看着陆璃用雪水洗手,冻得通红的指尖上还沾着血迹,忽然想起昨夜她在堂屋练的那些古怪动作——难道那些真的不是花架子?
“陆璃!”尖锐的女声突然划破嘈杂。林薇薇穿着呢子大衣挤进来,看到地上的王大夫和陆璃手上的血,立刻夸张地捂住嘴,“天哪!你对王大夫做了什么?!”
陆璃擦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门口。林薇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红围巾在灰扑扑的卫生所里格外刺眼,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爱嚼舌根的家属。
“我在救人。”陆璃语气平淡。
“救人?”林薇薇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高跟鞋碾过地上的煤渣,“谁不知道你连针都不会缝!别是把王大夫折腾得更糟了吧?傅营长,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这位,别让她在这儿胡闹!”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不少人看向陆璃的眼神都带上了怀疑。傅霆琛皱眉正要开口,陆璃却先一步说话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屋子:
“林干事觉得我在胡闹?”她转身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原主虐待孩子时被推倒撞在桌角留下的。“王大夫被牛顶伤,肋骨断刺入肺,再晚半个时辰就没救了。林干事要是觉得我处理得不对,不如你来试试?”
林薇薇被问得一噎,她哪懂什么急救?只能把目光转向傅霆琛,眼眶瞬间红了:“霆琛哥,你看她…我也是担心王大夫…”
傅霆琛没看她,目光落在陆璃手腕的疤痕上,又移到她冻得发紫的指尖:“担架来了,送县医院。”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士兵们抬着门板往外走,陆璃跟在后面,却被林薇薇拦住。“陆璃,你等一下!”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药膏哪来的?是不是什么封建迷信的东西?要是王大夫出了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陆璃停下脚步,侧头看她。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林薇薇精致的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刻薄。“我的药膏有没有用,王大夫醒了自然知道。倒是林干事,”陆璃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昨天在县城黑市,好像看到你跟市管会的人说话?不知林干事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林薇薇的脸色“唰”地白了。黑市交易在当时是重罪,她不过是想让市管会的人“关照”一下陆璃,没想到被她撞见!她强作镇定地瞪大眼睛:“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陆璃首起身子,语气恢复平淡,“只是提醒林干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王大夫要是因为耽误治疗出了问题,第一个要问罪的,恐怕就是在这里胡搅蛮缠的人。”
说完,她不再理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林薇薇,跟着担架往外走。傅霆琛恰好回头,看到陆璃从林薇薇身边走过时,后者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去县医院的路坑坑洼洼,陆璃坐在卡车斗里,寒风灌进衣领。傅霆琛脱下军大衣披在她肩上,动作快得像完成一个任务。
“不用。”陆璃想还给他。
“穿着。”傅霆琛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你要是病倒了,谁给孩子们做饭?”
陆璃一怔,抬眼看他。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硬朗,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关切的语气说话。
卡车颠簸着前行,陆璃看着傅霆琛的背影,忽然想起赛华佗传承里的一句话:“医者意也,善观人者,能于一念之间,洞见肺腑。” 她似乎能透过他冰冷的表象,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县医院的医生看到王大夫的伤口时惊得合不拢嘴,那愈合速度完全超出了医学常识。傅霆琛在走廊里听着陆璃和医生解释“土方子止血效果好”,目光落在她被军大衣包裹的瘦小身影上,心中那道名为“怀疑”的裂缝,正悄悄蔓延。
而此刻的家属院,林薇薇正躲在自己屋里,对着镜子抹眼泪。她想不通,那个又懒又蠢的陆璃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还懂那么神奇的医术?更让她心慌的是,傅霆琛看陆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厌恶,而是…她不敢深想。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林薇薇赶紧擦干眼泪,开门看到是文工团的小李,对方塞给她一个油纸包:“林姐,这是你要的‘好东西’,黑市上好不容易弄到的。”
林薇薇接过油纸包,里面是一小包白色粉末。她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低声道:“陆璃,这次看你怎么躲!”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家属院的红砖房。一场新的风波,正在暗处悄然酝酿。而此刻的陆璃,正站在县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傅霆琛帮着护士抬担架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座冰山,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