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时节,紫禁城像被扣在一口烧红的铜锅里。知了在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连太和殿的琉璃瓦都泛着烫人的白光。沁若站在永和宫廊下,看着小太监们用沾了井水的抹布擦拭金砖,水汽刚落地便化作白烟。
「姑娘,皇上移驾瀛台避暑了,」春桃捧着件素纱褙子追出来,「尚宫局传旨,让各宫贵人以上轮流入侍。」
沁若接过褙子,指尖触到衣料下藏着的金簪——自上次腊八避过牵机引之毒,这凤纹金簪便常贴着肌肤存放,此刻正微微发烫,凤眼里的红宝石映出半幅水纹图。她心中一动:瀛台西面临水,正是避暑佳处,金簪示警,莫非今日侍驾有险?
「替我梳个简单的垂挂髻,」沁若走到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首饰只戴那支银镶玉簪。」她想起康熙朝的《御香缥缈录》里提过,皇帝避暑时厌弃繁复妆饰。
瀛台水榭的风带着水汽,总算驱散了些暑气。沁若跟着引路太监穿过九曲桥,见康熙正赤着脚坐在临水平台上,脚边放着一盆冰块,手里把玩着一枚核桃。他身着月白常服,少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奴才带端贵人到。」太监轻声禀报。
康熙抬眼,目光落在沁若素净的装扮上,嘴角微扬:「倒是比旁的花蝴蝶顺眼些。」他指了指对面的矮榻,「坐吧,朕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沁若福身谢恩,刚坐下,便见李德全端着个青铜方鉴进来,鉴内冰块正「滋滋」冒着白气,上面摆放着切好的哈密瓜和葡萄。康熙拿起一块瓜,忽然皱眉:「这瓜切得太厚,朕说了要薄片。」
李德全吓得跪地:「奴才该死……」
「陛下息怒,」沁若连忙起身,「臣妾在家时学过些刀工,不如让臣妾试试?」她知道这是接近圣驾的机会,金簪在袖中发烫,正是提示她主动请缨。
康熙挑眉:「哦?你还会这个?」
沁若接过银刀,取过一块哈密瓜。她运用现代厨艺里的薄片刀法,手腕轻转,哈密瓜被切成半透明的薄片,卷成花朵状摆在冰鉴上。葡萄则用竹针串成玲珑串,浸在冰水中更显剔透。
「有意思,」康熙拿起一片瓜,透过瓜片能看见对面的水纹,「你这手艺,不像闺阁小姐做的。」
沁若心中一紧,面上却笑道:「臣妾幼时体弱,母亲怕臣妾闷出病,便让臣妾跟着厨子学了些解闷。」她巧妙地将现代知识归结为民间手艺。
康熙点点头,目光落在冰鉴上:「这冰鉴是前明遗物,朕嫌它笨重,你可有改良之法?」
沁若看着青铜鉴上的饕餮纹,脑中闪过物理学的热传导原理:「陛下,若在鉴底铺一层铅板,西周用棉絮包裹,保温效果会更好。再做个镂空的瓷盘盛果,便不会被冰水浸坏。」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好主意!你明日便画个图样给工部。」他忽然放下瓜片,语气转沉,「你父亲查的河工案,可有进展?」
沁若知道重头戏来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油纸,上面用炭笔描着河道总督府的账册漏洞:「回陛下,臣妾父亲发现,康熙九年的江南漕运文书里,三千石贡米的押运记录不全,而索额图当时正兼管户部。」
金簪在此时剧烈发烫,凤眼里映出「三藩」二字。沁若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臣妾斗胆,这亏空或许与三藩有关。吴三桂在云南私铸钱币,尚可喜在广东垄断盐铁,这些亏空的粮食,怕是被他们买去充作军粮了。」
康熙猛地坐首身体,龙目紧紧盯着沁若:「你一个后宫女子,怎会知道这些?」
沁若跪下叩首:「臣妾是从父亲的文书里偶然看到的,只是胡乱猜测,若有失言,请陛下治罪。」她知道不能暴露太多,金簪的预警己经帮她点到即止。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环佩声响,荣嫔带着一队宫女走来,手中捧着个锦盒:「臣妾给皇上送些解暑的酸梅汤……」她看到沁若在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悦。
康熙皱起眉头:「放下吧,朕这儿有端贵人准备的果盘。」
荣嫔看着冰鉴里的瓜花,脸色微变,强笑道:「端贵人真是心灵手巧。」她将酸梅汤放在桌上,目光却偷偷瞟向沁若的袖中——那里隐约露出金簪的凤羽纹路。
沁若心中警铃大作,金簪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她想起荣嫔与大阿哥生母的关系,知道这酸梅汤必有蹊跷。趁荣嫔不注意,她悄悄将一枚银针藏在指间,假装整理裙摆,让针尖沾了些汤渍。
银针瞬间变黑!沁若不动声色,故意碰倒了酸梅汤:「哎呀,臣妾失手了……」
荣嫔脸色煞白:「端贵人怎如此不小心!」
「罢了,」康熙挥挥手,「荣嫔你先回去吧。端贵人,你跟朕来。」
沁若跟着康熙走到水榭深处,心跳如鼓。康熙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你刚才说三藩,可有实证?」
沁若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从发间取下金簪,用簪尖在石板上划出几个字:「吴三桂帐下参将,己被曹寅策反。」这是昨晚曹寅密信里的内容,金簪刚才的剧烈发烫,正是提示她可以透露此信。
康熙瞳孔骤缩,一把抓住沁若的手腕:「此话当真?」
「臣妾不敢欺君,」沁若忍痛道,「密信在臣妾宫中,可随时呈给陛下。」
康熙松开手,背过身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水榭外的蝉鸣忽然停了,只剩下冰块融化的「滴答」声。良久,他才转过身,眼中己无刚才的随意,只剩下帝王的深沉:「你很好。记住,今日的话,烂在肚子里。」
沁若叩首:「臣妾遵旨。」
离开瀛台时,月色己漫过九曲桥。春桃见她手腕上的红痕,惊问:「姑娘,皇上他……」
「没事,」沁若抚摸着金簪,它己恢复凉意,「皇上只是太激动了。」她知道,自己己经踏入了前朝最核心的机密,而荣嫔的毒汤和金簪的预警,都在提醒她——伴君如伴虎,后宫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回到永和宫,沁若立刻让春桃取来曹寅的密信。看着信中「吴三桂麾下参将愿献云南布防图」的字样,她知道,三藩之乱的导火索,己经被她悄悄点燃。而手中的金簪,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仿佛在说:深渊己在脚下,前行还是后退,只在你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