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浪淘锈铁

**黑礁湾的夜从来不是寂静的。**

狂风卷着咸腥扑向海岸线，将渔村那些朽木搭成的屋子抽打得呻吟不止。十七岁的陆尘蜷在漏风的窗板后，盯着油灯里最后一截跳动的灯芯。三天了，风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阿爹的渔船依旧不见踪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怀里半块硬如石头的麦饼又裹紧了些——这是家里最后的口粮。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映亮海滩上嶙峋的怪石，如同巨错的獠牙。惊雷紧随其后炸响，震得屋顶簌簌落灰。就在雷声余韵里，陆尘听到一种异样的闷响，像是重物狠狠撞上了礁盘。他猛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咸冷的风立刻灌满他单薄的麻衣。

借着下一道闪电的亮光，他看见一艘熟悉的渔船正被怒浪高高抛起，又狠狠砸向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群！

“爹——！”少年的嘶吼瞬间被狂风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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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尘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狼，顶着劈头盖脸的暴雨和能把人掀飞的飓风，手脚并用地扑向海边。冰冷的海水没过膝盖、腰腹，每一次巨浪砸来都像挨了一记重锤。他死死盯着那片礁石，那艘熟悉的“海鹞号”己经彻底散了架，船板如同脆弱的枯骨，在浪涛的撕扯下西处飞溅。

“爹！你在哪儿？”他声嘶力竭，声音却微弱得可怜。一个浪头将他狠狠拍倒在浅滩，苦涩的海水呛进喉咙。他挣扎着爬起，抹开糊住眼睛的水，绝望地扫视着翻滚着泡沫和破碎船骸的海面。

没有阿爹。只有一片狼藉的死亡。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吞噬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异色。在几块巨大礁石形成的夹角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正随着浪涌若隐若现。不像木头，更不像渔网。那东西……带着一种沉郁的暗红，在浑浊的海水中，竟隐隐透出微弱的光晕。

求生的本能和对阿爹下落的最后一丝渺茫希冀，驱使着陆尘再次扑向那片吃人的礁盘。他避开漩涡，攀上滑腻的巨石，终于看清了那东西——一截锈迹斑斑、几乎被暗红色海藻完全缠绕包裹的长条状金属，只露出小半截扭曲怪异的剑柄模样。它深深楔在石缝里，任凭巨浪冲击，纹丝不动。

鬼使神差地，陆尘伸出手，抓住了那冰凉的、满是锈蚀疙瘩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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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指尖触及剑柄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猛地刺入掌心！那寒意并非单纯的冰冷，更像无数根带着倒刺的细针，狠狠扎进骨髓深处，沿着手臂的脉络疯狂向上蔓延。陆尘闷哼一声，本能地想甩脱，但那剑柄如同长在了他手上，吸附得死死的。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旋转。滔天的海浪、震耳的雷鸣、刺骨的寒风……一切声音和触感都飞速褪去。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将他彻底吞没。

紧接着，是血的颜色。

赤红、暗红、黑红……层层叠叠，铺天盖地。他悬浮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脚下，是无数断裂的剑。那些剑插在累累白骨堆成的山丘上，形态各异，有的华丽璀璨却布满裂纹，有的古朴厚重却从中折断，有的纤细如柳却浸透黑血。浓烈的铁锈味和一种更古老、更绝望的腐朽气息，混合成令人作呕的腥甜，充斥着他的口鼻，几乎窒息。

“嗬……”一声非人的、饱含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叹息，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穿透层层血海尸骸，首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陆尘浑身剧震，猛地从那恐怖的幻境中挣脱出来，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提醒着他尚在人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截锈蚀的剑柄依旧死死黏在掌心。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掌心被粗糙的剑柄磨破的伤口处，渗出的鲜血竟没有滴落，而是诡异地被那暗红色的剑胚吸了进去！

剑胚上那些厚重的、污浊的锈迹，在吸吮了他的鲜血后，竟像活物般微微蠕动起来。一些细小的锈斑剥落，露出底下极其黯淡、却真实存在的暗金色物质。那并非光滑的金属光泽，更像是无数道比发丝还细的、扭曲盘绕的蛛网状金纹，在污浊的锈层下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

“祸事…要来了……”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无尽疲惫和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陆尘耳中。他猛地抬头，只见村长老陈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枯瘦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他手中那截开始“呼吸”的锈铁，脸上是见了鬼般的骇然。

“快…扔掉它！那是…不祥的……”老陈头的声音被一阵更加狂暴的浪涛声淹没。

与此同时，一种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震动，从脚下的礁石传来。漆黑的海面之下，靠近岸边的浑浊水域，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十几对幽绿的光点，冰冷、贪婪，如同鬼火，正悄无声息地朝着陆尘立足的礁石快速逼近。海水的腥气中，悄然混入了一丝令人汗毛倒竖的、带着粘液和腐肉的腥臊味。

浪涛拍岸，那截吸饱了少年鲜血的锈蚀剑胚，在他手中似乎……轻轻悸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