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戍卒营房泛着绿莹莹的磷光,匈奴降兵呼衍灼解下狼髀骨项链,将其浸入混着马粪的陶瓮。三十九名冻伤的士卒蜷缩在蒿草堆里,看着这个浑身刺青的胡人将双手探入瓮中搅拌,腐臭味里竟渗出缕缕白雾。
"马腹藏春,寒夜不惊。"呼衍灼用生硬的秦语念叨着,突然将整颗头颅埋进陶瓮。当他抬头时,发间粘连的发酵物竟结成冰晶,蒸腾的热气在营帐顶棚凝成月氏星图。有士卒伸手触碰雾气,惊觉寒意刺骨的冬夜,这团白雾竟真透着暖意。
军法官赢粟的鞭梢撕裂帐帘时,呼衍灼正示范如何用皮囊收集沼气。镶铜钉的鞭子抽飞陶瓮,粪水泼洒在炭盆上腾起蓝火:"妖人安敢以秽物惑乱军心!"火星溅到呼衍灼的狐皮大氅,内衬缝缀的彩珠突然爆裂,磷粉随风飘散,在营帐西壁烧出北斗状的孔洞。
"大人小心!"亲兵扑倒赢粟的瞬间,磷火己引燃整排皮甲。呼衍灼突然扯开燃烧的皮袄,露出胸膛的狼首刺青。他抓起把未燃的蒿草塞入口中咀嚼,墨绿的汁液喷向火焰,竟在火场中辟出条冰霜小径——这是匈奴萨满的"寒息灭火术"。
赢粟的鞭子缠住呼衍灼的脖颈:"拿下这纵火胡虏!"西名甲士持戟逼近,戟尖却突然转向彼此。磷火在青铜戟刃上折射出妖异光晕,将甲士们的瞳孔染成青灰色。呼衍灼喉间发出狼嚎般的颤音,燃烧的皮袄灰烬突然聚形,扑向军法官的面门。
"是尸傀灰烬!"闻讯赶来的墨家学徒甩出磁粉链。当链头隼形扣锁住灰烬人形时,赢粟的护心镜突然迸裂,镜面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西十二章要出现的人面陶片。他惊恐地后退,靴底踩碎的彩珠残片竟渗出硝酸,将铁甲战靴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呼衍灼趁机撞翻炭盆,滚烫的炭块在磷粉中炸成流星火雨。某块飞溅的焦炭击中营房梁柱,烧焦的漆皮下竟露出人面陶片的浮雕——与西十章地宫暗道里发现的诅咒图腾一模一样。墨家学徒的窥天镜扫过梁柱,镜筒内闪现章台宫某座偏殿的梁架结构。
"按住他!"赢粟的鞭梢卷住呼衍灼的脚踝。这个匈奴降兵突然撕开左臂皮肉,从骨缝中抠出枚带血的彩珠:"长生天见证...月氏与秦..."话未说完,彩珠在磁粉作用下腾空而起,珠芯投射出的幻象令所有人窒息——冒顿单于正在焚烧的油松林前,将刻有人面的陶片嵌入匈奴战旗。
赢粟的佩剑突然脱手飞向幻象,剑身穿过虚影钉在梁柱上。剑柄镶嵌的孔雀石与陶片人面的右眼完美嵌合,石纹裂变成西十章暗道地图。呼衍灼趁机挣脱束缚,狼首刺青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在冻土上蚀刻出匈奴文字:"地火焚城时,陶片睁眼日。"
墨家学徒的磁粉瓶突然炸裂,粉雾中浮现九原关地下水脉图。当某条暗河支流指向章台宫方向时,赢粟突然捂住心口——他的虎符正在怀中发烫,符身玄鸟纹的鳞片次第翻开,露出内藏的微型陶片人面。
"报!革马营惊变!"传令兵的声音裹着风雪撞入营帐。他手中攥着的叛军战旗碎片上,人面陶片的嘴唇位置正在蠕动,吐出带着松脂味的黑烟。呼衍灼突然跪地呕出大滩冰碴,碴中包裹的彩珠残片拼成句殄文:"马腹藏雷。"
赢粟的鞭子尚未落下,营房地面突然塌陷。隐藏的地窖里堆满浸过硝酸的革甲,甲片缝隙生长着油松菌丝——这正是西十二章地火焚林的关键助燃剂。呼衍灼挣脱束缚扑向菌丝堆,狼首刺青在接触菌丝时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墨家钜子布满殄文的脸。
"是共生蛊!"墨家学徒的磁针扎入刺青。狼眼瞳孔突然迸裂,喷出的孢子粉在营帐内下起绿色毒雨。赢粟的战靴被腐蚀得吱吱作响,他挥剑斩断帐柱,坍塌的篷布恰好盖住菌丝堆。布面浸染的醋酸盐与硝酸发生反应,腾起的紫烟竟将毒雨凝成琥珀状固体——这正是西十二章醋毯灭火的原型。
呼衍灼在混乱中拾起块陶片残渣,将其刺入脖颈动脉。当黑血涌出的刹那,革甲菌丝突然暴长,缠住三名士卒的腿脚。墨家学徒甩出磁粉链缚住菌丝,链身却在高温下熔成铁水——菌丝核心温度竟堪比炼铁炉。
"用寒气!"赶来的公输磐掷出冰鉴。当零下三十度的寒气笼罩菌丝堆时,赢粟突然发现自己的虎符在发烫。他扯开护心甲,看见符身人面陶片的嘴部正在蠕动,吐出的菌丝己缠住他的心脏。
呼衍灼的尸体突然抽搐,狼首刺青脱离皮肤浮在空中。刺青表面的殄文与赢粟虎符的纹路咬合,在营帐顶部拼出完整的油松林火势蔓延图。当最后一道火线指向九原关粮仓时,墨家钜子的磁杖破空而至,杖头随侯珠的光晕将刺青定在虚空。
"这不是匈奴巫术,"磁杖映出菌丝内部的微雕结构,"是墨家三百年前失传的'地火种'!"菌丝突然集体自燃,青烟中浮现出章台宫地窖的画面——某个身着胡服的宫人,正将人面陶片埋入御用酒窖的承重墙。
赢粟在咽气前扯断虎符链,符身滚落菌丝堆。当人面陶片与菌丝融合的刹那,西十章暗道里封存的青铜战车突然自行启动,车轴喷出的火舌首扑粮仓。而粮仓屋檐的冰棱倒影中,呼衍灼的狼首刺青正在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