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诏狱的青砖在火把照耀下泛着铁青色,太仓令赢倮被铁链拴在《效律》竹简堆砌的方台前。
他官袍上残留的粟壳随铁链震颤簌簌而落,当扶苏将带血的刍稾符掷上陶案时,青铜符齿与陶器碰撞出尖锐的颤音。
"符长一尺二寸,合《仓律》'符节之制';齿数三十又六,合太仓'卅六廒'之数。"扶苏用玉琮压住震颤的符节,"可惜符齿间距用墨家游标卡尺测得——"他突然掰断符节,断裂处露出辽东桦木的浅色芯材,"阳城稷木芯材当如玄玉,此木却是扶余贡品!"
赢倮喉头滚动着尚未出口的辩词,玄鸟己掀开角落的漆木证箱。
二十八枚青铜齿轮在箱中自行啮合,发出《考工记》所述的"宫商角徵羽"五音。
最底层的齿轮内壁泛着幽蓝锈迹,那正是匈奴人用阴山铜矿特有的"天狼纹"。
"差速齿轨的咬合角度,按《墨子·备城门》该是'圆一矩三'。"玄鸟抽出袖中铜矩丈量齿轮,"这些齿轮却是'圆一矩西',必使转向机关在百步内崩解。"
她突然旋开主齿轮轴心,内藏的羊皮卷滚落展开——竟是墨家钜子腹?亲署的《非攻令》,卷尾钤印日期恰与祭天台动工之日重合。
赢倮的冷汗浸透囚衣:"下官...下官只是依《厩苑律》'冬减夏补'..."话音未落,程邈捧来三卷霉变的账册:"元年初至今签发'易粟令'二百三十道,按《效律》'移粟过百石需御史印'——这些批文上的御史印全是拓印!"
他抖开卷宗,竹简编绳间夹杂的苜蓿纤维簌簌而落,那是匈奴人捆扎箭矢的特用草料。
狱外突然炸响铜铎,南郊夜空被赤红火光照亮。
斥候撞开铁门时,皮甲上沾满祭天台特有的金丝楠木屑:"禀太子!木鸢失控撞毁西阙!工匠称卯榫突如沙散..."他颤抖着呈上半枚焦黑的差速齿轮,榫眼处的月牙形磨损与证物齿轮严丝合扣。
扶苏怀中的玉琮突然与齿轮共振鸣响。
月光穿透狱窗铁栏,在青砖地上投下齿轮交错的阴影,竟与戍卒血指甲拼成的"囷"字密码完全吻合。
玄鸟扬手泼出磁石粉,黑色粉末在《仓律》简册上聚成箭头,首指案头伪造的《易粟令》。
"不止贪腐!"程邈翻动账册的手指骤然停顿,"所有问题齿轮的配送记录,都夹在太仓令签发的'移粟令'之间——"
他抽出张泛黄的传符,"元年初七,借运陇西粟米之机,向骊山陵输送'青铜农具'三十车!"
赢倮突然暴起挣断铁链,官袍中抖落数枚刻满匈奴祭文的算筹。
玄鸟甩出铜链缠其足踝时,狱墙轰然崩塌。
三具残缺的木牛流马破壁而入,齿轮间缠绕的苜蓿草绳还在滴落毒液——那正是蒸煮陈粟所用的匈奴"腐心散"。
"钜子早就料到这天!"赢倮狂笑着撞向齿轮阵,齿轨咬合瞬间将其右臂绞成血雾。
失控的机关兽张开楠木颚骨,喷出混着硫磺的毒粟粉尘。
扶苏以袖掩面疾退,玉琮突然与某处机关共鸣,震得木牛流马骨架哗啦散落。
程邈在烟尘中举起半片残符:"按《工律》'诈伪符节者磔',此人当受车裂之刑!"
他话音未落,散落的齿轮突然自行重组,在《墨经》残篇的引力下聚成巨掌抓向扶苏。
玄鸟甩出磁石粉障目,粉末在月光中凝成《周易》艮卦图形,竟暂时镇住机关煞气。
"不是简单的谋逆!"扶苏剑挑齿轮内藏的丝绢,上面用匈奴文字写着"当粮道断绝,阴山狼骑至"。
他忽然想起戍卒胃中霉粟的硫磺味,与木牛流马喷出的毒雾如出一辙:"他们在粮道与机关双线下毒!" 狱卒押进个油污满身的隶臣,那人怀中青铜量器暗格里藏着半卷《墨经》。"
小人是钜子派来检修齿轮的..."隶臣膝行时抖落的碎木片上,赫然刻着与齿轮相同的"天狼"符。
程邈用银针挑开其衣领,后颈黥印竟是韩王安亲卫才有的"百越蛇纹"。
窗外突然升起三道烽烟,两短一长的烟柱拼出《周易》明夷卦。
玄鸟耳畔金珰急振:"是祭天台方向的求援信号!"
她话音未落,散落的齿轮再度悬浮,在《仓律》竹简上投射出敖仓方位图——每个粮窖标记旁都刻着匈奴的"断粮日"。
扶苏的剑尖抵住赢倮咽喉:"墨家与匈奴的交易路线,可是走阴山盐道?"
垂死者喉间发出咯咯笑声,瞳孔突然扩散——竟是被齿轮暗藏的毒针刺穿颅脑。
失控的木牛流马残骸在此刻轰然炸裂,气浪掀翻《效律》简堆,露出其下暗藏的青铜轡具:那正是月氏王庭失踪十年的圣物。
当最后一丝毒雾散尽,程邈从灰烬中拾起半片焦黑的《墨子》残简。
简背用隐语写着:"当机关兽现,太一星昴。"
玄鸟的磁石粉在空中凝成星图,昴宿方位赫然对应着云中郡最大的烽燧——那里昨夜刚传来"粮仓起火"的卦象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