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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仓的军医帐内，苦艾与血腥的气息在青铜兽炉中翻涌。蒙毅仰卧在铺着狼皮的松木台上，左耳断口处的靛蓝色药粉随呼吸起伏，在十二盏犀角灯下折射出星河般的碎芒。军医韩延年将青铜镊子浸入滚沸的米醋，蒸汽裹挟着酸涩首扑蒙毅的面庞，在他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盐粒。
"将军且看这漠北红蚁。"韩延年从黑陶罐中夹出三只毒虫，蚁颚上的血痂还带着草原夜露的腥咸。这些浸泡过鸩酒的毒虫足有拇指大小，尾针泛着幽蓝冷光，"南越巫医称其为'缝骨郎'，颚间剧毒能蚀腐生肌。"他说着用银针挑开蚁腹暗囊，一缕青烟窜出，在帐顶聚成盘蛇状的图腾。
蒙毅的右拳猛然攥紧木台，骨节在松脂涂层上刮出五道白痕。当第一只红蚁的颚钳咬合伤口的刹那，他听见皮肉被撕裂的细响——那是比匈奴鸣镝更刺耳的锐音。帐外忽起狂风，九面绣着"秦"字的药幡被掀得猎猎作响，风中夹杂着战马不安的嘶鸣，恍若阵亡将士的魂灵在戈壁游荡。
五更梆响刺破晨雾时，蒙恬的快马踏碎戍楼残影。他冲进医帐的瞬间，青铜甲胄上的冰凌坠地迸裂，在火盆中蒸腾起七道扭曲的烟柱。弟弟的断耳己被封入玄漆方壶，器身北斗星图间嵌着二十八粒和田玉髓，其中玉衡星位赫然镶着块带血的耳骨。
"兄长..."蒙毅扯开麻布衣襟，胸口黥印上的箭簇纹路正渗出靛蓝汁液，"匈奴巫祝在耳垂刻了狼神咒印。"他的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指尖划过漆器盖沿的夔龙纹，暗格里突然弹出半截青铜齿轮，齿槽间卡着片染血的狼牙。
蒙恬的鹿卢剑重重劈向漆器，刃口却在触及北斗星图时迸出火星。朱砂绘制的天枢星位突然龟裂，水银如活物般涌出，在案几上蜿蜒成河套地形。当玉衡星对应的水银流至"朔方仓"标记时，竟凝成箭矢状首指西南，箭簇处浮出用匈奴文篆刻的"巴郡"二字。
韩延年嵌合第七对蚁颚时，蒙毅的冷汗己浸透身下狼皮。军医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滴入犀角杯中的紫色药液："此乃骊山方士用丹砂、砒霜炼就的'凝血露'，佐以蚁毒可镇百邪。"药液触及伤口的刹那，蒙毅瞳孔中映出诡异幻象——自己的经脉化作青铜锁链，每个关节都连着《九章算术》的算筹，而断耳正在漆器内重生，耳道里爬出的机关蚁正衔着巴郡铁矿的碎屑。
"将军！"韩延年的惊呼撕开幻境。药液在伤口凝成蛛网状的赤金薄膜，将十二对蚁颚焊死成环形阵列。军医的柳叶刀突然转向漆器，刀尖挑开北斗星图暗格，半卷泛黄的帛书跌落而出，上面用秦篆记载着水排鼓风术的致命缺陷："寅时三刻，巽位风眼必滞。"
蒙氏宗祠的青铜鼎前，饕餮纹的兽眼中渗出黑血。蒙恬将漆器放入鼎内时，鼎腹突然传出编钟般的嗡鸣，七道青烟自兽耳孔窍喷涌而出，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鼎内火焰骤然转绿，漆器在烈焰中扭曲变形，露出内层镶嵌的玉璋碎片——上面用匈奴文刻着"巴郡"二字，裂痕间嵌着未燃尽的赤铁矿渣。
"身体发肤，岂容胡虏作祟！"蒙恬诵念族训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却被鼎内爆出的火星打断。祠堂外的石貔貅突然眼泛红光，黑冰台密探呈上的羊皮卷上，狼血绘制的矿脉图与秦宫秘藏舆图九成相似，唯独巴郡位置多出个滴血的狼头标记，狼牙处赫然刻着蒙氏兵符的螭龙纹。
子夜的石渠阁，扶苏用磁石粉轻撒漆器表面。粉末在北斗星图间聚成七道旋涡，每个漩涡中心都嵌着粒赤铁矿结晶。当烛火移至玉衡星位时，结晶突然迸出蓝焰，在帛布上烧灼出"水排"二字。
"公子且看此处。"张苍用象牙算筹拨动结晶，火焰轨迹竟与《九章算术》中的"均输篇"完全契合，"匈奴人不仅知晓鼓风炉的巽位缺陷，更掌握着铁矿的衰分秘法。"他的算筹突然指向漆器底部的云雷纹，那里藏着用丹砂写就的谶语："金生水，水蚀金，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蒙毅突然扯开绷带，将靛蓝色血珠滴入漆器。血液与铁矿结晶交融的刹那，器身浮现巴郡矿洞的剖面图，矿井深处的巨兽骸骨长着青铜犄角，角尖正对着《墨经》记载的"悬泉"方位。
五更的梆声还在城头回荡，蒙恬的亲卫队己列阵完毕。将军的剑尖挑起漆器残片，残片在晨光中投射出巴郡矿洞的虚影："七日必达！"他的明光铠上沾着弟弟的靛蓝血渍，在朝霞中泛出妖异的虹彩。
扶苏将特制的"蚁穴"警报器系在蒙恬腕上，器身突然震颤，投射出的光影中，数十架水排鼓风器正将毒烟灌入矿井。画面突然扭曲成匈奴萨满的脸，用生硬的秦语嘶吼："蒙氏断耳，只是开始！"最终定格的画面上，青铜巨角的黏液正腐蚀岩壁，形成的纹路与蒙毅伤口的靛蓝药痕如出一辙。
当蒙恬的马队冲出朔方城门时，医帐内的蒙毅正经历最后一场煎熬。韩延年用烧红的青铜刀剔除腐肉，十二对蚁颚在火焰中爆出青烟，散发出焦糊的腥臭。突然，军医的刀刃在耳骨深处挑出粒铁矿砂——砂粒表面刻着匈奴狼头图腾，核心处竟嵌着半枚蒙氏兵符的残片。
"速报公子！"蒙毅将矿砂封入漆器缺口，喉间涌出的黑血在器身蔓延成地下水脉图。图中朱砂标记的"悬泉"位置，正是水排鼓风器的核心所在。当最后一滴血渗入漆纹时，器身突然裂开，露出夹层中的玉琮碎片，上面用殷商甲骨文刻着："青铜醒，玄黄劫。"
七日后，巴郡矿洞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蒙恬拽着井轱辘的麻绳急速攀升，脚下塌方的烟尘中，青铜巨角的骸骨若隐若现。当他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犄角时，井壁突然渗出靛蓝色液体——那色泽与蒙毅伤口的药液完全相同，而镶在犄角根部的，正是蒙氏宗祠失踪三十年的虎符。符身上的螭龙纹路突然睁开血目，龙口中缓缓吐出半卷染血的《河图》残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