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音乐声震耳欲聋。
等待漫长红灯变绿的间隙,傅云笙一字一句极为认真说:“阮亦慈,如果…我是说如果,梁兆?让你受委屈,记得来找我。”
阮亦慈诧异转头。
却见傅云笙专注地盯着前方道路,车窗外的霓虹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毛绒绒的银边,让他玩世不恭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心脏重重一跳。
……
“到了。”
车子安然停在丽宫别墅门外,雕花铁门突然打开,夜色沉沉,梁兆?拄着手杖的身影出现在灯光里。
黑色羊绒大衣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深灰色的西装裤,左腿的轮廓永远比右腿细一圈。
推开车门,冷风呼呼灌进领口。
阮亦慈缩了缩脖子,鼻尖那颗小痣在寒风中冻得发红。
傅云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兆?哥,人给你安全送到了。”
她回头,看见傅云笙倚在车门旁,朝两人挥手,嘴角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痞笑。
“谢谢。”
有且仅有谢谢。
梁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短暂停留,最后落在阮亦慈白里透红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问,握着乌木手杖的指节微微发颤,极力克制着情绪。
最终,对傅云笙点了点头:“多谢。”
沉默过后,傅云笙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首到香烟燃尽烫到手指。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消散在冬夜的朔风里。
或许是一句“再见”,又或许是一句“喜欢”。
“梁兆?……”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路上碰到的,郊区不好打车。”
“嗯。”
“我有些累了。”
梁兆?撑着手杖的手收紧又松开,退后半步,让出通往卧室的通道。
“进去吧。”
这一夜,主卧的大床上,两人背对背躺着,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阮亦慈蜷缩在床沿,盯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月光,听着身后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均匀得近乎刻意。
后半夜,阮亦慈在朦胧中翻了个身。
半梦半醒间,闻到熟悉的乌木沉香混着镇痛药膏的薄荷气息。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轻柔环住了她的脊背,滚烫的指尖在触碰到她睡衣地蕾丝花边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本能地循着热源靠拢。
她的额头抵上一片坚实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梁兆?冷冰冰软塌塌的左腿硌在她小腿上,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
晨光熹微时,阮亦慈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人圈在怀里相拥而眠。
梁兆?长臂一贯霸道地横在她腰间,而她的左手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睡衣下摆,掌心贴着他后腰那道手术疤痕。
昨夜刻意保持的距离,在无意识的睡意里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两人交缠的姿势像两株共生植物,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阮亦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想抽回手,却被头顶传来的,带着沙哑睡意的嗓音钉在原地:“别闹,再睡一会儿……”
这一觉睡到了冬日暖阳高高升起。
阮亦慈揉了揉惺忪睡眼,首首撞进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两人心照不宣,任由温热的呼吸在咫尺间交换、相融。
浴室里,水雾蒸腾。
阮亦慈手脚发软脑袋发懵,倚在冰凉的瓷砖墙上,任由热水冲刷过酸软的腰肢,好痛!
她低头看着身上斑驳的青紫,从锁骨蔓延至大腿内侧的淡红淤痕,在氤氲水汽中愈发显得暧昧。
“杀千刀的男人!”
不高兴了嘴上不说,全都发泄在身上……
坊间曾有传闻称梁兆?因残疾阴郁,床笫之间最是暴戾;也有人说他清心寡欲,对房事兴致缺缺。
真假掺半。
真正相处后,阮亦慈发现他性子冷淡疏离,并非重情欲之人,大多数时候都温柔得令人心惊。
只有在极少数情难自抑时,才会流露出几分藏在骨子里的占有欲。
水温骤然变凉,她打了个寒颤。
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她想起方才的缠绵,他单手扣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撑着床头的皮质靠背,左腿残肢不自然地扭曲着,情动时又不自觉地轻颤着,却仍固执地维持着主导姿态,将她困囿于方寸之间,一步步诱她探索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隐秘。
浴室外传来手杖叩击地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她慌忙关掉花洒,听见门把转动的咔哒声,吓得赶紧抓起浴巾。
“再泡要着凉了。”
磨砂玻璃上映出修长的轮廓,男人低沉的嗓音隔着水汽传来,比平时低沉三分,尾音里还藏着事后的沙哑。
这种隐秘的酸痛持续了好几日,梁兆?日日不落替她擦药,字字不提心中欲壑。
除夕夜,梁家老宅张灯结彩,映着院中未化的积雪,暖意融融。
翁霜樾是最早到的,比约定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小时。
她穿着身山茶花刺绣改良旗袍,素雅的莫兰迪色系搭配侧边的红色山茶花,衬得整个人清冷又端庄。
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清单,低声和佣人确认今晚的菜单。
“霍少对绣球花过敏,麻烦把插花换了。”
“爷爷喜欢喝黄酒,别忘了温酒。”
“梁先生喜欢西湖龙井,茶具用那套青瓷的。”
“……算了还是换成药茶吧,我上回带来的那种。”
阮亦慈跟在梁兆?身后进来。
手杖点在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步都走得慢而拖沓,这两天不加节制的放纵,这具破败的身体终究有些吃不消。
男人即将跨过那道半尺高的门槛时,阮亦慈踩着高跟鞋快步上前,右手虚扶在他腰后,指尖甚至没敢真正碰到他的身体,只是悬在空中,做一个随时准备承接的姿态:“小心。”
梁兆?脚步一顿,继而用左手扶着孱弱的左腿跨进院子。
阮亦慈收回手,继续落后他半个身位。
“霜樾,今天就别忙活了,叫你过来是吃年夜饭的,不是来干活的。”
梁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盘刚炸好的春卷,笑眯眯地拍了拍翁霜樾的肩膀。
翁霜樾微微颔首,唇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习惯了,不做事反倒不自在。”
梁奶奶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操心的命。”
翁霜樾和梁兆?认识的时间很长,了解他的习惯比她多,甚至在这个老宅里,她比自己更像一个“女主人”。
阮亦慈靠在门框上,突然有些恍惚。
是不是因为梁兆?身边都是如此滴水不漏的能人,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这样冒冒失失闯入他世界的生物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