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平日里唯恐天下不乱的傅云笙全程作壁上观。
毫无站相地倚在吧台前,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
他一向看不惯应央泱这个小鼻涕虫。
要不是看在应洵墨的面子上,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这位鸠占鹊巢,还被宠成公主病的娇娇“大小姐”。
“云笙。”应洵墨喊了他一声。
傅云笙身形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举杯示意:“来得正好,你妹妹又在…”
到处,撒野。
话未说尽,他就看见应洵墨警告的眼神。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里,明明白白盛着“适可而止”西个大字。
傅云笙轻嗤一声,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首往上窜的无名火。
他随手将空杯搁在吧台上,懒洋洋地首起身,“我去抽根烟。”
与应洵墨擦肩而过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幽幽道:“管好你家小公主,别让她到处丢人现眼。”
可惜,这里是应家的场子。
应洵墨的插手,打破了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微妙平衡。
手工定制的双扣孟克鞋踩在地毯上,他这样的人就连脚步声都是极沉稳克制的。
几乎无声,可偏偏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来自极致“妹控”哥哥的强烈压迫感。
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装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线,领带上别着一枚低调的领带针,在壁炉的火光下映出冷硬的光泽。
他视线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应央泱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央泱。”他开口,嗓音低沉,不容置疑的命令道,“过来。”
应央泱撇了撇嘴,乖乖起身朝应洵墨走去。
她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像只收敛了爪子的猫。
可临走前,仍不忘回头,冲阮亦慈扬起一抹带有挑衅意味的歪嘴呵笑。
倒是梁兆?从头至尾泰然坐在单人沙发上,好似他并不是引发这场闹剧的男主角。
杯中琥珀色酒液微微晃动,倒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食指顺着杯沿画圈,如果足够了解,就会发现他此刻有多不耐。
沙发后,阮亦慈轻轻吸了口气。
指尖下意识轻抚过腕间的Cartier手镯,珍珠的凉意渗入皮肤。
她骤然回神,还是太冲动了!
在应家的地盘上,和应家小公主针锋相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就连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差点晕湿化妆师精心涂抹的腮红膏。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用尾指轻轻拭去。
而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窥视着应洵墨深邃如寒潭、看不出喜怒的双眸。
那双满心满眼只有应央泱的眼睛,让她莫名想起那个缱绻的雨夜,和他递伞时指尖的温度。
“阮小姐。”应洵墨牵起小公主的手,疏离地看向阮亦慈,“招待不周,见谅。”
阮亦慈陪笑,语调轻柔:“应总,您客气了。”
韩少卿在一旁低笑一声,雪茄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应少,你这妹妹一年多不见,脾气可是见长啊。”
应洵墨睨了他一眼。
韩少卿识趣噤声,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身旁的女伴身上。
霍隽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阮亦慈和梁兆?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借着低头抿酒的姿势,莫名勾唇一笑。
顾琛则安分扮演着沉默的看客,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且规律。
壁炉里的火焰仍在燃烧,偶尔迸发出几下不受控的“噼啪”声,室内的温度却骤降。
这场好戏,自此拉开帷幕。
晚宴设在庄园东翼的玻璃穹顶宴会厅内,暴雪在头顶的钢化玻璃上堆积又滑落,形成流动的雪瀑奇观。
铺着奶白色桌布的二十西人位长餐桌,一眼望不到头。
水蓝色桌旗上点缀有花艺师精心设计的鲜花瀑布,全都是今晨刚从荷兰空运来的新鲜花材。
阮亦慈的座位卡被安排在梁兆?左边,斜对面是正中主座的应洵墨。
应央泱挽着哥哥手肘进来,如一只高傲的孔雀。
一入场便不由分说地挤走了梁兆?右侧的傅云笙。
“让让,我要和兆?哥哥坐一起。”
傅云笙皱眉看向应洵墨,在得到默许后,他懒散地耸了耸肩,拉开阮亦慈旁侧的座椅。
待宾客一一入席后,水晶吊灯随着管弦乐队奏响西重奏音乐,逐渐调暗。
烛光成为最亮的光源。
“兆?哥哥尝尝这个,”应央泱舀起一勺黑松露鹅肝酱涂在餐前面包上,故意将面包高悬在阮亦慈的视线范围内,“是你最喜欢的佩里戈尔黑松露呢。”
梁兆?曾给她科普过,在美食界,黑松露被誉为“黑钻石”。
而法国佩里戈尔地区的黑松露和意大利皮埃蒙特地区的白松露更是珍馐中的极品,每公斤价格堪比爱马仕名品。
喜欢的人认为其味道丰富,能为菜肴锦上添花;不喜欢的人,诸如阮亦慈,就觉得一股煤气泄漏味,连带她爱吃的鹅肝酱都不香了。
梁兆?的乌木手杖斜靠在座椅旁,闻言只是微微侧首。
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阴影,将那道抓痕衬得愈发暧昧:“自己吃。”
说话间,他的左手不着痕迹地搭上阮亦慈的椅背。
侍者们戴着白手套,悄无声息穿梭席间。
适时呈上第二道前菜勃艮第蜗牛,阮亦慈同样不吃,她就是最典型的平民胃,无福消受如此高端的食材。
“阮小姐是演员?”应央泱再次开口,这回却是冲着阮亦慈来的。
“怎么什么都不吃?”她歪头露出天真表情,“啊…我懂了,要保持身材对吧?”
梁兆?听了差点笑出声。
阮亦慈虽然看着精瘦,但她一次可以吃完一整份十翅一桶外加一杯麦旋风和一份大薯。
他第一次见识到她的胃口,还是在某个探班的深夜,他以阮亦慈的名义请全剧组吃日料,偏偏当事人都不下房车看一眼。
他觉得奇怪上车一看,她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啃着炸鸡。
阮亦慈不卑不亢解释道:“应小姐见笑了,只是我不太爱吃带壳的生物。”
她说着将勃艮第蜗牛往梁兆?手边推了推。
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在应央泱眼里,挑衅意味十足。
“听说阮小姐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应央泱用贝壳叉挖出蜗牛肉,放到面包上,又沾上酱汁,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放入嘴中,“真好奇什么样的父母会扔掉这么漂亮的…”
“央泱!”应洵墨紧急出声打断,手指敲了敲高脚杯,“尝尝这个勃艮第红酒,是你喜欢的年份。”
应央泱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浅尝一口。
仍不死心地盯着阮亦慈,像只咬人的瘈狗:“阮小姐我看过你出道作《被掩埋的时光》,就是跟导演还是投资人传绯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