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阮亦慈摸到了一个酒瓶。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血腥味混着葡萄酒味在空气中炸开。
她记不清是怎么逃出包厢的了,只记得自己在会所迷宫般的回廊里跑丢了高跟鞋,而秃顶男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拐角处,她慌不择路,撞开雕花木门狼狈冲进了男卫生间。
电光火石间,她踉跄扑倒了一个拄着手杖的身影,失去平衡的瞬间,阮亦慈的右手按到的不是预期中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而是一条异常消瘦的腿。
透过高级西裤布料,掌心传来金属支架的冷硬触感,她浑身僵住,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唔……”身下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似是自喉间碾出的痛楚。
“帮我…求求你……”她抬头双手合十做祈求状,惊恐地鹿眼撞进一双阴鸷如鹰隼的眼睛里。
男人苍白的面容在顶灯下近乎透明,捏着乌木拐杖的手指青筋暴起。
一门之隔,秃顶投资人的咒骂声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臭,敢砸老子……”
“嘘——”阮亦慈浑身抖了一下,下一瞬,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自己的小脏手用力捂住了身下男人的嘴巴。
这人唇瓣凉薄,呼吸却异常灼热。
掌心被方才酒瓶碎片溅到的创口蹭过他微抿的唇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逐渐绷紧的咬肌。
早己跑得筋疲力尽的阮亦慈默默吞了口口水,有点分不清是继续待在这里更可怕,还是出去面对王总更吓人。
时间在窒息般的寂静中流逝,终于,门外的咒骂逐渐远去,走廊重归死寂。
男人喉咙喑哑,咬牙切齿:“松!手!”
阮亦慈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收回手,手指上还残留着他嘴唇的温度。
“对,对不起。”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猛地被推开,两个黑衣保镖迅速朝她逼近。
“梁先生!”保镖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别着的皮套上。
她战战兢兢,绝望后退。
却被男人用拐杖挑起下巴,乌木杖尖抵在她肌肤上的触感微凉,阮亦慈莫名打了个寒颤。
“记住,是你自投罗网的,现在开始——”
梁兆?的声音倏地顿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那里沾到了她手上的血腥。
眼前这张花了妆的脸,在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智。
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鼻尖那颗小小的黑痣像滴未干的墨印,衬得肌肤越发瓷白莹润。
最致命的要数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盛着点点星光,恍惚间令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应家满月宴上见过的小婴儿。
一瞬间,记忆如开闸般涌出,在应家小女儿应弦音的抓周宴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绕开满垫子奇珍异宝,爬到了他坐着轮椅的脚边,温软的小手一把抱住他了无生气的左腿,口水流了满裤脚。
“你就是我捡到的流浪猫。”他浑然不觉自己莫名放轻的声音,指腹无意识地着杖头,这是他情绪波动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仔细一看,其实她们并不相像。
记忆中的小女婴白白胖胖,眉眼弯弯;而眼前这个女人却美得极具攻击性与辨识度。
这注定命运般的相遇,令梁兆?三十年来古井无波的人生,第一次燃起无法克制的欲望。
欲壑难平,甘之如饴。
只是无人知晓,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应洵墨静立如雕塑,定制孟克鞋的鞋头上还沾着血渍,一手抓着西装外套,一手勾着阮亦慈逃跑时遗落的那双高跟鞋。
窗外风雪愈演愈烈,一瓣瓣雪花粘在落地窗上,很快融化成水痕,像滴无声的泪。
“兆?哥哥,你都没来接人家!”应央泱涂着烂番茄色口红的嘴,手指状似无意地抚过梁兆?颈侧那道新鲜的吻痕,“哥哥说你今天有‘重要会议’……什么会啊这么忙呀?”
梁兆?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力道恰到好处地制止她的动作,却也没推开:“临时有事。”
他转头,目光越过应央泱肩膀,与阮亦慈隔空相撞,黑眸深不见底。
“看!我特意戴着它回来的。”应央泱举起手腕,一条满钻Chaumet手链在灯光下宛若银河。
“去年生送我的礼物,我可是天天都戴着,连洗澡也不摘……”
沙发上,韩少卿与霍隽曦面面相觑。
霍隽曦的Gucci金边镜框闪过一道冷光,随后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杵在一旁呆若木鸡的阮亦慈,缠人的大小姐回来了,她怎会如此淡定?
“阮小姐。”一道甜得发腻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
应央泱不知何时从梁兆?怀里退了出来,走到阮亦慈跟前,她今天用了黑鸦片香水,甜香中带着几分危险的侵略性,如毒蛇吐信。
“你的手镯真漂亮,”应央泱歪着头,故意晃了晃手中那杯唐培里侬,香槟的气泡正不断上涌破裂,“是A货吗?”
既天真又恶毒。
顺着她的视线,阮亦慈垂眸看了眼自己腕间这款1930年代产的Cartier天然珍珠钻石手镯。
天然南洋珍珠与老欧式切割钻石交错排列,在灯光下流转出温润的虹彩。
她心知肚明,这可是梁兆?在苏富比春拍上以280万港币拍下的稀品。
不算昂贵,但胜在珍稀与新鲜。
“我想…应该不是吧,”阮亦慈缓缓抬眼。
粉唇勾起一抹淡然处之的笑意:“而且这个问题,梁先生比我更清楚。”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凝滞。
应央泱脸上的笑容“咔”一下僵在了早己浮粉的脸上,指甲刮擦在香槟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喇声。
“啪—噼—”
不远处壁炉温暖地灼烧着,栎木柴火又一次迸出几颗火星,落在地毯上,很快偃息。
沙发区的几位公子哥纷纷挺首脊背,竖起耳朵,像嗅到血腥味道的吸血鬼伯爵。
韩少卿慵懒地陷在真皮沙发里,身旁新捧的小明星立即识趣地奉上修剪完美的Cohiba雪茄。
他顺势含住,随着打火机的轻响,雪茄顶端亮起暗红色的火光。
霍隽曦的金丝眼镜后,那双惯会撩人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玩味。
今天这场子还真是来对了!
就连年长几岁、老气横秋的顾琛都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将这场暗戳戳的交锋,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