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吴助理悄悄退出,带上病房门,叫阮亦慈来真是叫对了。
“梁兆?,”她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钱是赚不完的,可是命只有一条!”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点滴瓶里液体下坠发出的细微声响,像极了窗外绵绵不绝的冬雨。
梁兆?看着气鼓鼓的她,忽而笑了。
那笑容虚弱得让人心疼,却一贯倨傲:“怎么?担心我?”
“是啊,担心你烧死了没人给我发工资!”阮亦慈冷笑。
梁兆?愣住,随即再次低笑出声。
那笑声牵动了胸腔,引得他一阵咳喘。
阮亦慈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拍他的背:“你笑什么!别笑了!”
他的脊背在病号服下显得格外单薄,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咳嗽时肌肉的震颤。
等他终于咳完这一阵,才倒了杯温水:“慢点喝。”
梁兆?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眉头却皱得更紧:“这么晚跑来干什么?”
“跑来看你死没死。”阮亦慈没好气地回怼,却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梁兆?被她的模样逗乐,又引得一阵咳嗽。
他放下水杯,指了指床头的药瓶:“帮我拿一下。”
阮亦慈转身去拿,发现药瓶旁边还放着一支按摩药膏。
动作一顿,装作没看见,只把药瓶递给他。
梁兆?倒出两粒药片吞下,闭眼靠在枕头上。
狭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整个人透着罕见的脆弱。
阮亦慈呆愣在床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去叫医生?”
“不用。”他摇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微凉的触感让梁兆?舒服地眯起了眼。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敲打在玻璃上,发出重重的叹息。
梁兆?的左腿隐隐作痛,那种从骨髓里渗出的酸胀感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嘴角。
阮亦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不适。
蹲下身,掀开被子一角,左腿比右腿细了一圈,苍白的皮肤上还有支架留下的红痕。
“医生怎么说?”她问。
“老毛病。”梁兆?试图把腿藏回被子里,“下雨就会这样。”
阮亦慈没理会他的躲避,从床头柜上拿起药膏,挖出一块在手心捂热,然后轻轻涂在他的膝盖上。
她的手法实在业余,可以说聊胜于无。
但梁兆?僵住了。
多少年了,医生、护工除此之外,没有人碰过他的腿……
可阮亦慈的手就这样不管不顾贴了上来,不是怜悯,更没有厌恶,就像在对待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腿。
“这样会好一点吗?”她抬头问他,深邃眼睛里映着病房惨白的灯光。
梁兆?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一个“嗯”字。
阮亦慈继续手上的动作,药膏的薄荷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低着头,碎发从耳后滑落,露出小巧的耳垂和纤细的后颈。
“阮亦慈。”他突然喊她名字。
“嗯?”
“谢谢你。”
阮亦慈的手掌卡顿,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不客气。”
她张了张嘴,鼻尖一酸:“怕你死了,没人给我发工资。”
梁兆?似是没料到她今晚会这么冲,愣了一下,没忍住低笑出声。
这个答案太阮亦慈了,别扭又真实。
“阮亦慈。”没一会儿,他又叫她。
“又怎么了?”
“上来。”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张病床。
阮亦慈瞪大眼睛:“这是医院!”
人心黄黄。
“所以呢?”梁兆?挑眉,察觉到她想歪了,忍不住觉得好笑,“我又不做什么。”
最终,阮亦慈还是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病床不算宽敞,她尽量贴着边缘,生怕压到他的腿
梁兆?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睡吧。”
阮亦慈僵着身子不敢动:“你的腿……”
“不疼了。”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有鬼!
但奇怪的是,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薄荷药膏味,阮亦慈真的慢慢放松下来。
窗外,雨声渐歇。
梁兆?睁开眼,轻轻将她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指尖在她鼻尖那颗小痣上停留了一瞬。
“晚安。”他气声道,那声音虚无缥缈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
病去如抽丝,偏偏梁兆?最缺的就是耐性。
消毒水的气味像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从六岁那年起就再未散去。
那些独自一人在病房里熬过的日日夜夜,那些被医疗器械包围的晨昏颠倒,他讨厌极了!
清晨,他懒散斜倚在病床上,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护栏,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这厢院长刚替他做完检查,松口允许出院,他己经撑着床沿首起了身子,左手手背上还留着输液后的淤青。
“去办出院手续。”他对着匆匆赶来的吴助理说道,声音还带着高烧后的沙哑。
“梁总,医生建议再观察……”吴助理捧着病历本欲言又止最终认命地去办出院手续。
他太了解自家老板的脾气,这位爷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阮亦慈换了身衣服再回来,看到的便他站在窗前系领带。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将病后初愈的倦色照得无所遁形。
“梁先生,”她拎着保温桶的手指紧了紧,声音软得像在哄小孩子,“医生说你至少需要静养一周。”
梁兆?头也不回,修长的手指将领结推至恰到好处的位置:“过来。”
阮亦慈刚走近,就被他扣住手腕拽到身前。
他的掌心仍带着低烧的余温,烫得她心头一跳。
“让人收拾东西,”他松开手,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乌木手杖,说得轻描淡写,“搬去我那里。”
闻言,阮亦慈的手指一抖,保温桶里的鸡汤晃出细微声响:“……什么?”
“春节。”梁兆?抬眸,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黑色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跟我一起过。”
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就像他决定收购某家公司时,从来不会问对方愿不愿意。
阮亦慈张了张嘴,鼻尖那颗小痣随着她蹙眉的动作微颤:“我……”
“吴助理会去取你的行李。”梁兆?己经拄着手杖往外走,西装裤管下左腿支架的轮廓若隐若现,步伐比平时慢了些,但脊背依旧挺得笔首,“今晚就搬过来。”
“梁兆?!”阮亦慈小跑着追上去,扶住他的手臂,鼻尖嗅到淡淡的药香混着乌木沉香,“你至少该问问我的行程……”
他忽然驻足,转身时差点让她撞进怀里。
病后的眸子黑得惊人:“你有安排?”
“我……”阮亦慈一时语塞。
不行她明年也要上春晚!
梁兆?唇角微扬,指节在她鼻尖那颗小痣上轻轻一刮:“乖。”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阮亦慈耳根发烫。
等她回过神,那人己经走进电梯,西装笔挺的背影映在金属门上,仿佛昨晚的虚弱是她一个人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