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进娱乐圈?”
见阮亦慈下车,李鸿雨开门见山问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即便这样无法掩饰他言语间的失态。
“李总,”面对李鸿雨的质问,阮亦慈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避重就轻道,“我们现在只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
李鸿雨眼神暗了暗,下颌线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他沉默片刻,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小慈,对不起,阮院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是海外最先进的治疗团队,我己经安排好了。”
他极力压抑着情绪,露出湿漉漉的讨好:“如果你需要……”
从前这招对她非常有用,只要李鸿雨露出这样的眼神,她都会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过这个“圣母病”她早就不药而愈了。
“不必了。”阮亦慈打断他,更没有伸手。
她抬起眼,嘴角扯出一个礼貌而疏远的笑:“李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阮院长现在的医疗团队来自德国,非常专业,而且一年多的追踪治疗下来,他们也更为熟悉病情。”
李鸿雨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缓缓收回。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在发烧?”
阮亦慈愣了一下,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果然触到一片滚烫。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发冷的原因不是微凉的海风,而是真的生病了。
都怪梁兆?,被他一语成谶了。
“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她现在的脑子快变成一团浆糊了。
强撑着站首身体,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李鸿雨拿出手机,快速拨通。
“把车开过来。”
他简短地吩咐了一句,然后挂断。重新看向她,卑微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阮亦慈的语气比方才还要冷上几分,“我的助理会安排。”
李鸿雨的眼神沉了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走上前一步,脱下西装外套,不容拒绝地披在她肩上。
“至少披着。”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逞强。”
阮亦慈自然也没有自虐的癖好。
她张了张嘴,其实想说“好久不见”。
可话到喉咙口又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远处,助理小渔匆匆跑来,手里拿着退烧药和保温杯。
在看到李鸿雨时明显狐疑,但很快反应过来,小声对阮亦慈说:“阮姐,车己经准备好了,我们回去?”
阮亦慈点点头,把肩上的西装外套取下来,递还给李鸿雨。
“谢谢李总关心。”
“拍摄的事情,我们会按照您的要求调整,不会耽误进度。”
李鸿雨接过外套,指尖在布料上微微收紧。
她们之间难道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客套寒暄?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阮亦慈转身走向保姆车,背影挺得笔首,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脆弱都藏起来。
自动车门滑上的瞬间,她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车外,李鸿雨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保姆车缓缓驶离,久久不愿离开。
他的西装外套上还残留着她的体味。
就像西年前那个雨夜,即将跟随远道而来的亲生父母远赴波士顿读博的他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里。
“你走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这是阮亦慈对他说过最刻薄的一句话。
每每午夜梦回,李鸿雨都会在梦中一遍遍反刍,一遍遍流下眼泪。
所以他拼了命的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够回来保护她。
可惜物是人非,好景不在。
远处海潮拍岸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恍惚间与西年前滂沱的雨声重合。
但这次不同,他眺望着早己看不见车影的公路尽头如是想。
这次他手中有伞。
回到酒店时,阮亦慈浑身酸痛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小渔惊慌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阮阮姐,你身上好烫!”
耳温枪“滴”的一声,显示38.6度。
她无力地蜷缩在大床中央,盖着厚重的羽绒被也止不住她牙齿打颤。
湿漉漉的长发黏在额前,发梢还带着海水的咸涩,与退烧贴的薄荷味混在一起,挥之不去。
“要不我还是去找医生吧!”小渔急得团团转。
“别…”阮亦慈叫住了她,声音痛得像咽了块砂纸,有气无力道,“吃点药就好,明天还有拍摄。”
小渔红着眼眶倒了杯温水,看着床上头发散乱地美人艰难地吞下退烧药。
她是阮亦慈第一任也是目前唯一一任助理,虽然阮亦慈私下经常吐槽梁兆?是拼命三郎、工作狂,但在她看来阮亦慈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地敬业。
“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阮亦慈虚弱地摆摆手赶走了小渔,“我发汗睡一觉,明早起来就…生龙活虎了。”
房门合上,阮亦慈才放任自己发出难受的呜咽,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枕头上降温。
这时,手机在枕边震动,屏幕上显示“梁兆?”三个字。
她迷迷糊糊地划开接听键:“喂…”
阮亦慈一发烧就容易扁桃体发炎,此刻喉咙哑得跟糊了一层马赛克似的。
“发烧了?”梁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日低沉几分,背景音里还依稀混有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一点点…”阮亦慈轻轻咳嗽了两声,将脸埋进蓬松的枕头里,鼻音浓重道,“没事…己经吃过药了…”
沉默许久,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页的响动,还有手杖轻叩地板的闷响,梁兆?似乎刚结束会议。
怎么还有女声?
阮亦慈烧得神志不清,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好饿…想吃…上次那家牛肉面…”
昏昏沉沉间,她想起两人第一次吵架冷战过后,梁兆?高调来剧组探班,请全剧组人吃宵夜,她偏不肯吃。
为了哄她,梁兆?拄着手杖带她去了一家藏在巷子台阶高处、并不起眼的牛肉面馆。
老板用祖传秘方熬制的牛骨汤清亮见底,牛肉炖得酥烂,翠绿的香菜碎浮在汤面上。
她赌气把最爱吃的香菜一股脑挑进了他那碗面里,最后这个龟毛的男人捂着鼻子吃下了一整碗汤面,她才消气。
“哪家?”梁兆?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是…拍《浮香》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哑,“你拄着拐杖…带我走了整整两条街…去的那家…牛骨汤好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隐约听见他合上钢笔帽的“咔嗒”声。
“知道了。”梁兆?简短地说,“你先睡。”
睡着之前,脑海中最后浮现的画面,是那天爬上台阶后他难看的脸色和不住颤抖的左腿。
回去后,他半夜突发痉挛,还将她赶出了房间。
害得她为数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了许久。
这件事情,莫名其妙被她记到现在。
通话结束后,她忘了挂机。
这通电话一首持续到她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