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刺穿着程时鸢单薄的衣衫,也刺着她因紧张而几乎麻木的神经。
沉重的马蹄声在冻硬的土地上擂响,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紧攥缰绳的手指骨节发白。然而,所有的感官都被胸前那一点细微的、诡异的搏动所攫取!
那绝不是错觉!
隔着粗糙的衣料,指尖下,那半块紧贴着她心口的冰冷残玉,竟然……在动!
一下,又一下!微弱得如同濒死的蝶翼在挣扎,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导到她敏感的指尖!
这违背常理的悸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仿佛玉中囚禁着什么活物!
巨大的惊骇瞬间淹没了她!
阿娘临终前死死攥着它、眼中刻骨铭心的恐惧……程凛腰间那几乎同源的玉佩……墨尘砚那破碎的、充满惊惶的“不要问”……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不行!必须弄清楚!这玉……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恐惧催生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程时鸢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不再犹豫,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借着身体被抛起的瞬间作为掩护,手指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探入自己的衣襟深处!
冰冷的玉质触感再次传来,那诡异的搏动感更加强烈!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猛地用指甲狠狠掐破了自己的食指指腹!
刺痛传来,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眼神决绝,没有丝毫迟疑,将带血的指尖,狠狠按在了那半块冰冷的、正在微弱搏动的残玉之上!
就在她的血珠接触到玉佩表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温润古朴的残玉,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妖异的、幽绿色的光芒!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阴冷,瞬间透过薄薄的衣料透射出来,将程时鸢胸前一小片区域映照得一片惨绿!
光芒中,玉佩上那些原本模糊的、蜿蜒曲折的纹路,仿佛被鲜血激活了一般,骤然变得清晰、扭曲、蠕动!
它们如同活过来的黑色血管,在幽绿的光晕中疯狂地蜿蜒、蔓延,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非人间的邪恶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妖异光芒,在疾驰的钢铁洪流中,如同黑夜中点燃的鬼火,瞬间打破了沉默的肃杀!
“吁——!”
前方,策马狂奔的程凛,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那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猛地一僵!
没有任何预兆,他猛地勒紧缰绳!胯下神骏的墨色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这骤然的停止引发了连锁反应,后方紧随的骑兵队列一阵混乱,马匹嘶鸣,士兵们强行控马,才避免了冲撞。
程凛猛地转过头!
他那张棱角分明、在火把光芒下如同铁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近乎失态的震惊与……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惊怒!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穿透混乱的马队,精准地盯在程时鸢身上——更确切地说,是盯在女子胸前那片妖异闪烁的幽绿光芒上!
“你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带着一种被彻底触犯禁忌的狂怒,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马嘶人声!
程凛眼中寒芒爆射,那目光不再是审视或警告,而是充满了冰冷的、仿佛要将她彻底碾碎的杀意!
他猛地一夹马腹,高大的墨色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程时鸢的方向猛冲过来!沉重的钢蹄踏碎冻土,每一步都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恐怖力量!
程时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程凛那狂暴的杀意惊得魂飞魄散!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玉佩藏起,手指却像被那幽绿的光芒吸住,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看到程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毁灭欲望!他想杀自己!就在此刻!
就在程凛那覆盖着钢甲的巨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即将抓到她衣襟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心脏被狠狠锤击的巨响,毫无征兆地自队伍正前方、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炸开!
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恐怖力量!伴随着巨响,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冲击波如同狂暴的飓风,猛地席卷而来!
“唏律律——!”
所有的战马,包括程凛那匹神骏的墨色坐骑,如同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瞬间发出惊恐至极的嘶鸣!它们不受控制地人立而起,疯狂地扭动身躯,试图逃离!
训练有素的玄甲士兵们猝不及防,瞬间被掀翻在地!沉重的铠甲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整个严整的钢铁队列,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冲击下,瞬间陷入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程凛的坐骑也猛地人立嘶鸣,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那抓向程时鸢的手不得不猛地收回,死死拽住缰绳才稳住身形!
他脸上那狂怒的杀意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如临大敌般的凝重所取代!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投向巨响传来的方向——前方道路的尽头,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混乱中,程时鸢也被巨大的冲击波掀得差点从马背上摔落。她死死抓住马鞍,胸前的幽绿光芒在剧烈的颠簸中明灭不定。她惊恐地抬头,顺着程凛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那浓稠的黑暗,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撕裂开了一道口子。
借着队伍中混乱摇曳的火把光芒,在那道撕裂的黑暗缝隙边缘,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
那人影异常高大,甚至比程凛还要魁梧几分,如同从黑暗中首接凝结而出的魔神。
他穿着一身样式极其古怪的暗紫色长袍,袍身上用银线绣满了扭曲的、如同无数只半睁半闭眼睛的诡异符文,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宽大的兜帽深深地罩下来,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异常冷硬、如同刀削斧凿般的惨白下颌。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道路中央,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然而,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以他为中心,蛮横地碾压过混乱的战场!
那威压沉重得令人窒息,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纯粹的死寂!
这威压是如此恐怖,以至于那些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玄甲士兵,都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连那些惊恐嘶鸣的战马,在这股威压笼罩下,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噤若寒蝉,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程凛死死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覆盖着钢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那张如同铁铸的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己褪尽,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如临深渊般的凝重!
他深邃的眼眸死死锁定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牙关紧咬,从齿缝里缓缓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充满了浓烈的忌惮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天眼……座下……紫袍巡狩?!”
程时鸢的心跳在听到“天眼”二字的瞬间,彻底停止了!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冲天灵盖!
她胸前的残玉,在那紫袍人出现的瞬间,搏动得更加疯狂、更加灼热!幽绿的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在与之呼应!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与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中,那紫袍人……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一张与程凛有着惊人七分相似、却更加冰冷、更加漠然、仿佛由万年玄冰雕刻而成的脸,在黑暗中,一点点地……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