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楼前的空地比往日大了三倍,青石板缝里塞着陆九卿特意撒的星河茶饼碎末,晨光一照,像给地面铺了层流动的金粉。
老裁缝连夜赶制的星纹裙裾扫过红毯时,苏怀瑾听见前排阿婆倒抽冷气的声音——裙角用金线绣着二十八星宿,针脚细得能数清每颗星子,正是她前日里画在废茶纸上的草图。
"各位街坊!"她扶着话筒(其实是陆九卿用竹筒裹了棉絮做的扩音筒),故意踉跄两步,茶盏"啪嗒"掉在地上——却不是碎瓷,而是陆九卿用软木削的仿制品,"我苏怀瑾今天摆个摊,就讲件比话本还精彩的事。"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
苏怀瑾弯腰捡起"碎盏",指腹蹭过刻在底部的"沈记绣坊"字样,眼底掠过冷光:"上个月十五,我在慈云寺丢了半块玉牌。"她挥了挥手里的讽刺漫画,画中胖丫鬟举着玉牌往沈玉环袖口里塞,"可巧沈娘子隔天就'捡'着了,还说玉牌上的血渍是我推她时弄的——各位看这血渍。"她举起放大镜对准漫画,"沈娘子绣坊的丝线,红得发橘,和真血的暗红可不一样呢。"
人群里有人"哦"了一声。
卖糖画的老张头扯着嗓子喊:"我家闺女在沈记当绣娘!
她说上月确实赶制了批橘红丝线!"
苏怀瑾正想乘胜追击,突然听见"哐当"一声——不知谁撞翻了茶桌。
穿灰布短打的陌生男子挤到台前,脖颈青筋暴起:"苏怀瑾勾结外敌!
这是铁证!"一叠纸"唰"地飞过来,砸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指尖刚触到纸角就顿住——是伪造的书信,落款"北境商队",字迹模仿得倒有七分像她的。
台下瞬间炸了锅,卖馄饨的阿婶揪着邻居的袖子:"我就说嘛,看着憨实则不然......"
"哎哎哎!"陆九卿不知从哪摸出把折扇,"啪"地敲开挡在苏怀瑾身前,"这位兄弟,你这信上的墨色怎么和前日贴在城门的谣言一个色儿?"他捏起信纸对着太阳,"看见没?
这是'松烟斋'的快干墨,专门给写大字报的用——您这铁证,怕不是从城墙根揭下来的?"
人群里响起窃笑。
那男子涨红了脸要扑过来,忽然后颈一凉——王捕头的佩刀鞘不轻不重地抵在他腰眼上:"张老三,上个月在悦来客栈替江家写黑状的,可是你?"他抖开锁链,"县太爷早备着你的案底呢,走一趟大牢,咱们慢慢说。"
"江家?"人群里炸开新的议论。
苏怀瑾趁机举起一叠账册,封皮上沾着星子金粉——正是沈玉环绣坊的进项记录:"各位看,沈娘子每月往江家茶行送三百匹绣帕,可江家茶行根本不用绣帕包茶。"她指尖划过某页红笔批注,"再看这月,多了笔'特殊费用'——正好是我'丢玉牌'那天进的账。"
"好个借刀杀人!"卖菜的李二叔拍着大腿。
苏怀瑾刚要乘势掀开最后一层布,人群突然分开条道。
沈玉环踩着珍珠鞋款步而来,鬓角的东珠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苏妹妹,你敢否认这东西?"她递来幅画卷,绢面上星河翻涌,正是苏怀瑾从青云山破庙捡的残画复制品。
苏怀瑾心跳漏了半拍——那原画藏着江家私运盐铁的密文,她只和陆九卿提过。
她垂眸盯着画卷右下角的墨痕,突然笑出声:"沈姐姐记性差了?
这画是我在破庙捡的,可江家祖宅的原画......"她故意拖长尾音,"上个月十五夜里,是谁摸进江家库房的?"
沈玉环的珍珠耳坠晃了晃。
就在这时,林书生挤到她身边,鬓角沾着草屑,凑在她耳边急促道:"青云山的老樵夫醒了,说看见穿沈记绣鞋的人进过破庙......"
苏怀瑾眼底闪过精光。
她转身对台下抱拳:"今日就到这儿!"说着抓起陆九卿的茶篓往他怀里一塞,"茶饼要化了,赶紧回茶行!"
陆九卿秒懂,拽着她往后台跑,边跑边嚷嚷:"哎呀我的星河茶饼!
要是化了,苏小姐可要赔我十箱桂花糕!"两人消失在竹帘后时,苏怀瑾瞥见沈玉环捏皱的画卷角,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和她房里丢的那方,绣工分毫不差。
云来楼的灯笼还在晃。
后台的竹帘外,传来李二叔的大嗓门:"走!
去沈记绣坊看看,那绣鞋是不是和老樵夫说的一样!"而在茶行后堂,林书生抹了把汗,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在会场树底下捡到的,是沈娘子护院塞红绸时掉的......"
苏怀瑾打开油纸,里面躺着半块碎玉——和她"丢"在慈云寺的那块,刚好能拼成完整的双鱼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