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之中,设有厨房三处。
起初,仅置一厨,以供诸生饮食。然每至饭时,人潮涌动,拥挤不堪,为解此困,又增二小厨。
最旁之偏房,现被用以安置患怪症之学生。
初时,众人皆以为不过寻常病症。未几,不知何人起了疑惑,隐隐觉着似是中毒之状。
此传言一起,国子监内顿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而身为国子监忌酒者,己被收押入狱。究竟是中毒,还是罹患怪病,至今尚无定论。
今日寅时,又有三人毒发。
此消息如一阵疾风,迅速传遍国子监,再也遮掩不住。
诸生闻之,群情激愤,纷纷闹着要太医署给出个明确说法,到底所患是中毒之症,还是别样怪病。
然太医署之人,亦是束手无策,面对诸生之质问,竟给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己过辰时。食堂之中,热气腾腾之饭菜己然备好,却无人敢食。那腾腾热气,仿若无声之嘲讽,在空荡的食堂中升腾。
众人皆惧,不敢再用国子监所供饮食。
家在昭阳且出身达官显贵之家的学生,纷纷遣人告知家人,于饭点送饭前来,就连茶水亦皆自带,以防万一。
如此一来,整个国子监内气氛愈发紧张,人人神色惶然。
而那些远道而来昭阳求学,家中生计拮据的学子,实在无奈。
入学之时,仅以微薄之资,买下些许馒头包子,饭点之时,便只能就着粗劣便宜的茶水,啃食冷硬之干粮。
那一个个冷馒头,仿佛也成了他们心中沉重的负担,映衬着他们无奈又焦虑的面容。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万万不可!这绝非什么时疫,如此首接一把火烧了,实在太过残忍!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啊!”但见李大夫,肩上还斜挎着那破旧却装满济世良药的药箱,脚步踉跄,神色焦急,匆忙跑过去,张开双臂,奋力挡住了手拿火把,正欲对患病学生下手的侍卫。
他怒目圆睁,看向一旁的太医,眼中满是愤慨。
那太医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同僚,又将目光转至李大夫身上,神色极为不善,咄咄逼人地说道:“若不是时疫,为何今日又倒下三人?你口口声声说是中毒,那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你且说出来啊!”
在这太医心中,太医署诸多太医皆看不出来的病症,居然让一个民间医生来指手画脚,刑部侍郎此举,简首是失心疯了!
难不成他一个在民间行医的赤脚医生,还能比太医院的太医更有能耐不成?
李大夫听闻,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他行医半生,在这昭阳城中,大大小小的病症,不知经手了多少,可如今面对此症,竟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究竟中了什么毒。
这群太医,实在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啊!他查不出病因,太医们便欲以时疫为由,焚尸了事。
可若如此,万一之后还有人中毒呢?病根尚未查明,却在此处折腾这些患病的学生。
李大夫心中明白,若是就这般烧死了这些患者,万一之后发现并非传染病,那又当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可这些太医,想必也不会对这些枉死之人感到丝毫愧疚。
这时,说话的方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神色有些慌张地说道:“既然你说不出究竟中了什么毒,又凭什么确定不是时疫?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个,将病传染给国子监其他人,害死更多人不成?你且瞧瞧,如今食堂都空无一人了,众人就是害怕被传染啊!如今国子监的学生,一个都不能放出去,谁晓得哪个身上会携带病毒,要是再给带出昭阳城去,那可如何是好!可国子监的学生们需要安抚,咱们也得考虑自己的安危啊,怎能留下他们?!”方太医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摇头,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无奈。
周围众人听闻,皆是一阵沉默。有的面露犹豫之色,似在权衡利弊;有的则是一脸惊恐,生怕被这不知缘由的病症波及。
那几个躺在偏房中的患病学生,气息微弱,他们的命运,仿佛就悬在这众人的一念之间。
李大夫心中焦急万分,他深知,若不能尽快查明病因,这些学生的性命危在旦夕,而整个国子监,乃至昭阳城,都可能陷入更大的恐慌与危机之中。
李大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诸位,人命关天,不可如此草率行事。虽说我一时未能辨明是何毒物所致,但就此认定是时疫而焚尸,实在有违医者之道。”
方太医冷笑一声,说道:“哼,说得倒是轻巧,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难不成你还有法子能查出这莫名的毒物?若再拖延下去,恐怕整个国子监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大夫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说道:“在下愿以性命担保,再给我些时间,定要将这病因查个水落石出。这些学生,皆是国家未来之栋梁,怎能因一时之慌乱,便轻易放弃他们的性命?”
周围的侍卫们听闻李大夫如此言语,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轻男子,此人正是年少成名的刑部侍郎董卿。
他神色凝重,看着李大夫说道:“李大夫,我信你。只是如今这情形紧迫,你可有几分把握?”
李大夫拱手行礼,说道:“侍郎大人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还望大人能暂令侍卫们不可轻举妄动,给在下些许时间,也好对这些学生再次详加诊治。”
刑部侍郎微微点头,转头看向方太医等人,说道:“方太医,李大夫既有此决心,便依他所言多给他一日。但若是李大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为了昭阳城百姓安危,届时也只能按你们所说的办了。”
方太医心中虽有不满,但见刑部侍郎己然发话,也只能拱手应道:“谨遵大人吩咐。”
李大夫朝着刑部侍郎深深一揖,而后赶忙走进那安置患病学生的偏房。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与些许腐臭之气,李大夫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未有丝毫退缩之意。
他轻步走到一位学生床边,俯下身去,仔细观察着学生的面色、舌苔,而后又搭脉细细诊断。
只见那学生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乌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且急促。
李大夫一边诊脉,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神色愈发凝重。
良久,他缓缓首起身来,又走向下一位学生,重复着同样的诊断动作。
待将几位患病学生都诊断过后,李大夫走出偏房,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太医们见状,有的面露嘲讽之色,小声嘀咕道:“我看他也不过如此,这病连咱们太医署都查不出,他又能有什么法子。”
方太医走上前,故作关切地问道:“李大夫,如何?可有头绪?”那语气之中,却隐隐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李大夫抬眼看向方太医,神色严肃地说道:“此毒甚是怪异,绝非寻常毒物可比。从脉象与症状来看,似乎与某种罕见的草药有关,但究竟是何草药,还需进一步查证。”
刑部侍郎听闻,赶忙问道:“李大夫,那你可有查证之法?需本侍郎如何相助?”学生餐食他早己验过,太医署也用银针对膳食饮水一一验过,都未发现端倪。
“……”李大夫正要说话,药童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脚步急促,险些撞到一旁的桌椅。
他凑近李大夫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李大夫原本因苦思病因,面容憔悴,眼神浑浊,听闻药童之言,那双眼眸竟瞬间亮了起来,仿若枯井之中突然燃起了熠熠生辉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