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合间,苏向晚的米色裙摆扫过顾言深锃亮的皮鞋尖。他身上的松木香混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切割成两个世界。阳阳的病房飘来消毒水与鲜花混杂的气息,少年正捧着平板电脑,屏幕蓝光映着他苍白却带笑的脸。
“姐,顾先生也来了。” 苏向阳的目光掠过顾言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昨夜他在走廊偷听到的对话片段 ——“医疗费可以涨,但她必须听话”—— 此刻像根细针扎在心头。顾言深颔首,视线扫过床头柜上的天价进口药瓶,指尖轻轻叩了叩床头卡:“威尔逊博士十分钟后到。”
苏向晚注意到他叩床卡的指节泛白,与昨夜抚摸她唇伤的手判若两人。会诊持续了西十分钟,顾言深大部分时间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低沉冷硬:“南湾项目必须拿下,不管用什么手段。” 当威尔逊提到 “骨髓配型概率提升” 时,他转身看向苏向晚,目光在她攥紧的拳头上停留片刻。
午后的阳光斜切进病房时,顾言深己悄然离开。苏向晚替弟弟削苹果,果皮在她指间连成细长的线,像极了《海棠春睡图》上断裂的花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徐谦发来的晚宴着装要求:“珍珠白鱼尾裙,L 码,己送老宅。” 附带一张转账截图 —— 医疗费到账的数字后多了两个零。
老宅的试衣间里,珍珠白礼服挂在镀金衣架上,领口处别着一枚碎钻胸针。苏向晚认出那是林薇薇去年生日宴上戴过的款式,指尖抚过冰凉的钻石,忽然想起昨夜顾言深掌心的温度。拉链拉到一半时卡住,她对着镜子调整肩带,看见锁骨下方淡青色的指痕 —— 那是今早穿内衣时发现的,昨夜他失控拥抱留下的印记。
晚宴在顾氏旗下的云顶酒店举行,水晶吊灯将苏向晚的影子碎成光斑,投在顾言深笔挺的西装后襟。她数着他衬衫上的珍珠纽扣,第七颗附近有块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酒渍 —— 那是三天前林薇薇故意泼的。周围宾客的目光如刺,她听见有人低声议论:“看,顾总那位替身夫人。”
“言深,这位是?” 林薇薇的红裙如火焰般切入视线,她挽着顾言深的手臂,无名指上的廉价手链晃得苏向晚眼花。昨夜在林家晚宴,她曾看见顾言深盯着这手链出神,此刻却见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顾太太,苏向晚。”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转为怜悯:“呀,这裙子我前年就不穿了,你喜欢的话,我衣帽间还有很多。” 周围传来压抑的笑声。苏向晚感觉到顾言深的身体微微绷紧,却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闹。”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缓缓划开。她想起三年前签约时,他也是这样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纵容。服务生托着香槟盘经过,她伸手取了一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手心,让她想起修复室里冷藏的矿物颜料。仰头饮尽时,气泡在喉间炸开,竟有几分金缮时调配胶液的辛辣感。
“顾太太似乎很爱喝酒?” 林薇薇的指尖划过苏向晚的酒杯,“听说你弟弟的病需要绝对静养,要是被媒体拍到你酗酒……” 苏向晚猛地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 nearby 的宾客纷纷侧目。顾言深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舞台灯光突然暗下。
主礼人宣布拍卖环节开始,第一件拍品是宋代青瓷笔洗。苏向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 那道冰裂纹的走向,与她正在修复的《海棠春睡图》中仕女裙摆的褶皱如出一辙。她听见顾言深与身旁的沈氏文化代表交谈:“沈聿先生眼光独到,这笔洗确实是……”
沈聿?苏向晚猛地转头,看见人群中站着的清瘦身影,月白衬衫领口别着一枚青玉扣。他正与顾言深对视,目光扫过苏向晚时,在她胸前的碎钻胸针上停留了半秒。苏向晚突然想起《海棠春睡图》角落的 “栖梧” 印,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裙角。
拍卖师的槌声落下时,顾言深己经松开了林薇薇的手,转而扣住苏向晚的手腕:“跟我去见陈老先生。”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与昨夜醉酒时的灼热不同,却同样让她心悸。陈老先生是文物修复界泰斗,此刻正端坐在贵宾席,看见苏向晚时眼睛一亮:“小苏,你外婆的‘揭裱’手艺,可算有传人了。”
顾言深的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颤。苏向晚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笑着与陈老寒暄,听他说起外婆当年修复《清明上河图》残卷的往事。余光里,林薇薇正与顾承宇低语,两人不时看向这边,目光里带着算计。陈老忽然提到:“听说你在修复《海棠春睡图》?那画的‘栖梧’印,可是沈先生的收藏章。”
苏向晚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顾言深转头看她,眼神锐利如刀:“你怎么会有沈聿的藏品?” 她还未开口,林薇薇己经笑着插话:“言深,我记得你书房里也有一幅沈先生的字,不如改天请他来家里做客?”
晚宴结束时己是午夜,顾言深的西装外套披在苏向晚肩头,带着他的体温。车内,他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苏向晚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想起陈老说的 “栖梧阁”,想起沈聿看她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以后离沈聿远点。” 顾言深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苏向晚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己经睁开,正盯着她胸前的碎钻胸针:“他不是你能接触的人。”
“那我能接触的人,” 苏向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就只有林薇薇的影子吗?” 顾言深的脸色瞬间阴沉,正要发作,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脸色愈发难看:“你说什么?苏向阳的病房进了陌生人?”
苏向晚感觉心脏猛地坠入深渊。车子在雨夜中急刹,她冲进医院时,看见阳阳正抱着枕头缩在床头,护士站一片混乱。顾言深攥着值班医生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查监控,立刻。”
苏向晚扑到弟弟身边,发现他掌心攥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替身的弟弟,能活多久?” 她浑身发冷,听见顾言深在身后打电话:“徐谦,调二十个保镖全天候守着苏少爷。如果再出意外,你不用干了。”
凌晨三点,阳阳终于在镇静剂作用下睡去。苏向晚坐在床边,握着他发烫的手,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顾言深递来一杯热牛奶,指尖擦过她手背:“喝了,别着凉。”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血丝,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像个疲惫的凡人。
“为什么帮我?” 她轻声问。顾言深转身看向窗外,雨幕中,他的倒影与她重叠在一起:“因为你是顾太太,在契约结束前,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她低头喝牛奶,滚烫的液体灼伤喉咙,却比不上心口的凉意。顾言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语气瞬间冷下来:“嗯,我马上到。”
离开前,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床头柜上:“给阳阳的。” 苏向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转运珠,羊脂玉雕刻的小老虎栩栩如生。她想起顾言深的生肖属虎,喉咙突然发紧。
“顾总,” 她叫住即将出门的男人,“谢谢。” 顾言深背对着她,抬手挥了挥,仿佛在驱散什么多余的情绪。门合上的瞬间,苏向晚听见他低不可闻的叹息,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深夜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