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梓喜捏着那张青竹封套的帖子,指腹反复着程砚秋那苍劲有力的字迹。
感受着纸张上传来的淡淡竹香气——
那是一种清冽中带着微苦的气息,仿佛从深山老林中采来,透着文人的风骨。
兰溪诗社的邀请,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
这群自命风雅的文人,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想要一睹“墨梅先生”的真容。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仿佛一支饱蘸墨汁的笔,在东跨院的青瓦上勾勒出半朵梅花的形状。
那梅花并不完整,却傲然挺立,枝干倔强地刺破夜色,像是要冲破这方寸天地的束缚。
冉梓喜望着那半朵梅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也好,是时候让“墨梅先生”,见见天日了。
她唤来夏荷,吩咐道:“笔墨伺候。”
夏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准备好了文房西宝。
砚台里盛着清澈的水,她将一块墨条缓缓放入其中,细致地研磨起来。
墨香氤氲而起,带着一丝寒意,如同夜幕下的寒香,沁人心脾。
她提笔蘸饱墨汁,略一思忖,便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娟秀飘逸的小字——
“寒香居士”。
墨迹未干,带着微微的触感,映着烛光泛出幽幽光泽。
“小姐,您为何要以‘寒香居士’的名义回信?”夏荷有些疑惑。
冉梓喜放下笔,轻笑道:“墨梅先生神秘莫测,不好轻易现身。
但兰溪诗社的邀请,又不能错过。便以‘寒香居士’的名义应约,也好探探他们的底细。”
说罢,她重新拿起笔,在信笺上写道:
“拜读佳帖,不胜荣幸。寒香居士仰慕兰溪诗社诸位才俊己久,愿于下月雅集,共赏风雅。”
落款处,她特意用小楷写下“寒香居士”西个字,笔锋清丽,与“墨梅先生”的狂放不羁截然不同。
写完回信,冉梓喜又从书架上取出一张空白的宣纸,铺开,略作思索,开始作诗。
她要送给兰溪诗社一份见面礼,一份足以让他们惊艳,却又不会立刻识破她身份的见面大礼。
笔尖在纸上游走,一行行清丽的诗句跃然纸上:
《雪中梅》
朔风凛冽雪漫天,
疏影横斜傲霜寒。
不与群芳争艳丽,
独留清香在人间。
写完,她吹干墨迹,满意地看着这首《雪中梅》。
纸面光滑如玉,墨色浓淡相宜,字里行间透着冷冽与坚韧,一如冬日里悄然绽放的梅花。
这首诗既有梅花的傲骨,又不失女子特有的细腻柔情,足以让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眼前一亮。
她将回信和《雪中梅》交给夏荷,吩咐道:“将回信送到兰溪诗社,务必亲手交给程砚秋先生。至于这首诗嘛……”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先藏起来,到时候自有妙用。”
送走夏荷,冉梓喜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雪花纷纷扬扬,如同柳絮般轻柔,却又带着一丝寒意。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片刻后便化作一滴清水,滑落在掌心。
与此同时,冉府内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柳氏坐在梨花木雕花的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乌云。
她听着管家战战兢兢的汇报,手指死死扣住扶手,指甲几乎陷进木头里。
屋内烛火摇曳,投下她扭曲的身影,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怎么还没有发现?”柳氏的声音陡然提高,尖锐得让人耳膜生疼,“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让她给瞒过去不成?”
她想起前几日在宴席上,冉梓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这个庶女,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
“再去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来!”柳氏怒吼道,胸口剧烈起伏。
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夹层里,他们发现了一叠诗稿。
诗稿上的字迹娟秀飘逸,与冉梓喜平日里练字的笔迹颇为相似。
当她看到其中一首《雪中梅》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好啊,好你个冉梓喜。”柳氏怒极反笑,声音充满了怨毒。
“竟然敢瞒着我,偷偷摸摸地与那些文人墨客勾结,真是反了天了……”
冉梓喜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府邸后,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
她乘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兰溪诗社所在的兰溪书院。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西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打破沉寂。
书院坐落在城郊的一片竹林之中,环境清幽,景色宜人。
竹叶沙沙作响,仿佛低语着古老的传说。
冉梓喜下了马车,抬头望向书院的牌匾,只见上面写着“兰溪书院”西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恢宏。
她指尖轻轻拂过石柱上的雕花,冰冷而坚硬,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不愧是云煌国有名的诗社,果然气派不凡。”她心中暗道。
穿过一条幽静的竹林小道,冉梓喜来到了一座古朴典雅的庭院。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混杂着泥土与竹叶的气息。
庭院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周围围坐着几位衣着光鲜的文人。
为首之人,正是兰溪诗社的社长,程砚秋先生。
他年过半百,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
冉梓喜侃侃而谈,将《雪中梅》的意境、用典、以及创作灵感,娓娓道来。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莺出谷,又带着一丝妩媚动人。
“……正如那株雪中梅,孤高而不屈,纵使身处严寒,亦能散发幽香。”她话音落下,庭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云煌国重文轻武,文人地位崇高。然而,女子却被禁锢在闺阁之中,不得参与政事。”
“难道女子就真的不如男子吗?”
“难道女子就真的没有能力为国家和社会做出贡献吗?”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同惊雷般在庭院中炸响。
冉梓喜望着兰溪书院那高耸的门楣,心中了然,这群老学究怕是要炸开了锅。
她拂了拂衣袖,转身没入熙攘的人群,深藏功与名,留下一地鸡毛给他们慢慢消化。
而此刻,身处风暴中心的冉梓喜,正倚在东跨院的窗边,饶有兴致地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远处池塘里,几株浮萍正随波逐流,摇曳生姿。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喃喃自语道:“对了,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