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他习惯了在剧痛中感受她指尖传来的、带着往生印力量的温润触感。
那似乎是他无边黑暗痛苦中唯一的亮光。
此刻看着她洗手的侧影,心头竟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他移开视线,拿起桌上那枚边缘刻着符文的铜钱,在指间习惯性地着。
温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她的气息。
“对了,”霍砚川打破沉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沈家那边,最近有些异动。沈明辉似乎通过特殊渠道,又在接触南洋那边的势力。虽然很隐秘,但瞒不过霍家的耳目。”
沈铮月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南洋?还不死心么?看来一年前的教训,还是不够深刻。”
“困兽犹斗罢了。”霍砚川语气平淡,却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沈家如今外强中干,翻不起大浪。你安心学业,他们若有动作,我自会处理。”
沈铮月知道霍砚川有说这话的底气和能力。
沈家在他眼里,确实己是苟延残喘的猎物。
她点点头:“有劳霍总费心。”
霍砚川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找什么话题,又补充道,“另外,你同学程嘉树那边,不用担心。他能力不错,霍氏信息部门给了他一份稳定的兼职,待遇优厚。他外婆的身体,在好环境和定期治疗下,也稳定多了。”
听到程嘉树的消息,她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他值得那份待遇。他外婆…能安享晚年就好。”
她想起寿宴后,她给程嘉树账户转去的那笔堪称巨款的“报酬”和“谢礼”。
那笔钱,足够他毫无经济压力地完成高中学业和顶尖大学的深造。
更能覆盖他外婆所有的医疗和护理费用,确保老人晚年无忧。
若没有程嘉树的黑客手段,寿宴上,她没办法做到那一步。
程嘉树收到后只回了一句简洁的「收到,谢了老板。」。
但沈铮月知道,这份经济上的彻底自由,对他意味着什么。
程嘉树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份“自由”和霍砚川的赏识。
他不仅学业保持优异,在霍氏信息部门的兼职更是如鱼得水,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价值。
拿到霍氏的第一笔丰厚薪水后,他做了一件让沈铮月有些意外的事。
他带着外婆,搬到了书香苑附近一个环境清幽、安保完善的高档小区。
租了一套宽敞明亮、带电梯的两居室。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客厅里摆着外婆喜欢的绿植。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膳混合的、却不再令人窒息的味道。
老人林淑芬的精神状态在沈铮月的符咒、药方和精心的调养下,早己大为好转。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定期服药和理疗,但噩梦不再,脸上也多了笑容和红润。
搬进新家后,老人更是精神焕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阳台上晒晒太阳,侍弄花草,或者看着楼下小区花园里玩耍的孩子。
租房合同签好那天,他在微信上给沈铮月发了条消息:
「老板,搬家了。书香苑东门,翠湖居7栋。外婆喜欢这边公园,离医院也近。有事喊我,五分钟到。」
理由充分,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通知一个普通邻居。
沈铮月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五分钟到”上停顿片刻,最终只回了一个「好」。
她知道,外婆林淑芬是解开沈家西十年前秘辛的关键人证之一,程嘉树更清楚这一点。
但沈铮月从未主动要求老人站出来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去指证沈家,甚至连暗示都没有。
这份出于对老人身心保护的“体贴”和“不利用”,程嘉树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他搬过来,除了改善外婆的生活环境,方便照顾,或许也存着一份无声的感激和守护。
守护外婆晚年的宁静,也守护着这份默契。
两人偶尔会在小区附近的公园或超市遇见。
程嘉树推着外婆散步,沈铮月可能是刚放学或者外出归来。
少年会微微点头,喊一声“老板”或“沈同学”,语气是惯常的平静,带着点酷劲。
沈铮月会停下脚步,温声问候林淑芬:“阿婆,今天气色真好。”
老人看到沈铮月,从一开始的疑惑,变到后来的亲近,浑浊的眼睛总会亮一下,含糊地念叨着“好闺女”。
程嘉树站在一旁,看着沈铮月耐心地俯身和外婆说话时柔和的侧脸。
琥珀色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快、不易察觉的暖意,然后迅速垂下眼睫,掩饰过去。
他依旧话不多,但每次擦肩而过时,他总会不动声色地确认一下周围是否有异常。
像一只警惕的、却己将巢穴安在附近的年轻头狼。
有时不在校的日子,深夜处理完霍氏的任务,他会站在新家的阳台上。
望着不远处“书香苑”沈铮月家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心里会涌起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他知道自己离她更近了,虽然隔着楼宇和夜色。
但这种物理距离上的靠近,仿佛也拉近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国庆假期第一天。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翠湖居7栋1602的客厅里。
程嘉树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他那套宝贝疙瘩似的、键帽五颜六色还带背光的定制机械键盘,连着三块高清显示器。
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流淌,映在他专注的琥珀色眼眸里。
他耳朵上挂着一副造型略显夸张、印着像素骷髅头的巨大降噪耳机。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小树啊…” 外婆林淑芬午睡醒来,拄着拐杖慢慢从卧室挪出来。
看到外孙又窝在地上对着那些“闪瞎眼”的屏幕,忍不住念叨,“又坐地上!跟你说了多少次,地上凉!还有那大耳机,戴久了耳朵不疼啊?快起来,坐沙发上去!”
程嘉树闻声,指尖一顿,代码流暂停。
他有些无奈地摘下那个花里胡哨的耳机挂在脖子上,露出耳朵。
阳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能看到眼底因熬夜留下的淡淡青影,但神情却带着一种完成棘手任务后的松弛。
“知道了,阿婆。” 他声音不高,却没了平日的冷硬,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乖顺。
他听话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把键盘、笔记本和连接线拢了拢,抱着转移到沙发上。
坐下时,顺手拿起旁边小茶几上一个印着卡通猫爪的马克杯。
那是外婆特意给他买的,里面泡着温热的枸杞菊花茶——灌了一大口。
“这才对嘛。” 外婆满意地点点头,慢慢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毛线开始织,“别总对着那亮闪闪的东西,伤眼睛。晚上想吃什么?阿婆给你炖汤。”
程嘉树重新戴上耳机,但音量调得很低,能清晰听到外婆絮絮叨叨的关心和毛线针碰撞的轻响。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整合的最近两个月的沈氏集团的简报,又看了看身边安详的外婆,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暖意。
指尖在键盘上敲下给沈铮月的加密信息摘要,最后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外婆炖了汤,老板要来蹭饭么?】
发送前又觉得有点傻,迅速删掉,只留下冷冰冰的任务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