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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砖塔胡同飘着初春的煤炉香，柳家的老槐树刚冒出新芽，张桂兰就在煤炉台上摆好了寿桃馒头。星禾蹲在旁边，鼻尖沾着面粉，盯着母亲把第七个铁皮青蛙放进搪瓷缸——那是招弟送的十岁生日礼物，青蛙肚子上刻着“星禾”二字，和老槐树洞里的六个青蛙排成一列。
“妈，为啥姐姐们的青蛙都旧旧的？”小姑娘伸手去摸缸里的水，被张桂兰轻轻拍开。
“因为她们的青蛙都陪了她们十年啦。”母亲笑着往煤炉里添煤，补丁围裙下露出半截红盖头改的枕套，“你大姐的青蛙还是她五岁时买的，后来丢了，是你奶偷偷捡回来的。”
星禾抬头看柳奶奶，老人正坐在门槛上择菜，三寸金莲边摆着个铁皮青蛙吊坠——那是招弟小时候的第一只青蛙，现在成了老人的护身符。柳奶奶注意到她的目光，用拐杖敲了敲门框：“看啥？去帮你二姐擦电子表！”
来弟在自由市场摆摊的电子表摊搬到了胡同口，喇叭裤换成了高腰牛仔裤，手腕上戴着三块不同款式的表。“星禾！”她看见妹妹跑过来，故意把电子表照在她脸上，“猜二姐给你买了啥？”纸包打开是块草莓味的泡泡糖，包装纸上印着港台明星的贴纸。
星禾咬着泡泡糖往回跑，路过国营理发店时，王师傅冲她招手：“星禾！你大姐在楼上呢！”招弟（柳知夏）穿着蓝色工装，正在给张桂兰染头发，发间别着的玻璃珠胸针换成了齿轮形状——林大为送的生日礼物。
“小寿星来了！”林大为的声音从楼梯传来，他穿着深蓝色的工程师制服，帆布包换成了公文包，里面露出给星禾的礼物——个机械小熊，转动发条会弹出向日葵。星禾尖叫着接过，小熊脚底刻着“知夏”二字，和招弟扳手的刻字一模一样。
陈瑞阳的摩托车停在胡同口时，电子表显示十点十五分。“柳星禾！”他晃着随身听，喇叭裤膝盖处破了洞，露出里面的牛仔裤，“哥给你带了邓丽君的新磁带！”星禾抢过磁带，封面上写着《七朵金花》，正是念弟当年送迎弟的那盘。
“又瞎花钱！”招弟从楼上下来，工装裤口袋里装着给星禾的漫画书——《铁臂阿童木》。陈瑞阳挑眉，看见她后颈的短发里藏着根白发：“柳姐，你才二十五，怎么就有白头发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招弟瞪他一眼，却在转身时，把陈瑞阳带来的巧克力分给了路过的小孩。星禾躲在林大为身后，看见二姐来弟偷偷把卖表的钱塞进招弟口袋，大姐又转手放进了张桂兰的围裙兜。
柳建国蹲在煤棚里擦工具钳，工装口袋里装着星禾的素描本——小姑娘用煤渣画的《老槐树与七个姐姐》。林永年拄着拐杖进来时，他慌忙把本子藏在背后。“老柳，”钢筋厂前厂长咳嗽两声，保温杯里泡着枸杞和胖大海，“大为说星禾喜欢机械？”
柳建国点头，摸出个齿轮钥匙扣——那是星禾用废铁敲的。林永年从中山装里摸出本《机械入门》，塑料封皮裹着《红楼梦》伪装：“给孩子的，别说是我送的。”两人正说着，迎弟抱着颜料桶进来，裤脚沾着钴蓝色颜料，和林大为当年的工装一模一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叶，在煤炉台上洒下斑驳光影。张桂兰端出长寿面，每个碗底都藏着铁皮青蛙形状的荷包蛋。柳奶奶颤巍巍地站起来，从供桌下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七个玉米饼，每个饼上都用糖霜点了星星。
“奶，您又攒粮票了？”招弟伸手去扶老人，却看见红布上绣着“柳星禾”三个字，针脚比十年前规整许多。柳奶奶没说话，把饼分给六个姐姐，最后一个塞进星禾手里：“吃吧，老七。”小姑娘咬了口，发现饼里夹着块水果糖——那是柳奶奶平时舍不得吃的。
陈瑞阳突然指着老槐树：“快看！”树洞里的七个铁皮青蛙被阳光照亮，迎弟不知何时在每个青蛙旁边刻了小图案：招弟的青蛙旁是扳手，来弟的是电子表，星禾的则是朵向日葵。林大为摸出扳手，在树干上刻下“星禾十岁”，陈瑞阳用随身听的红光描边，像给字迹镶了圈金边。
深夜的胡同飘着槐花甜，星禾抱着机械小熊坐在老槐树下。招弟坐在旁边，手里的扳手轻轻敲着树干：“小妹，知道为啥给你起名星禾吗？”小姑娘摇头，小熊的发条发出咔嗒声。
“因为你是老槐树的第七片叶子啊。”招弟指着树洞，七个青蛙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你看，每个姐姐都有自己的星星，你是咱们家最亮的那颗。”星禾似懂非懂，却看见招弟手腕上戴着林大为送的齿轮手链，和陈瑞阳送的电子表链缠在一起。
张桂兰的窗户亮起灯，母亲抱着枕头出来，里面掉出本旧相册。星禾看见，相册第一页是七个铁皮青蛙，第二页是招弟穿工装的照片，背面写着“知夏，加油”。柳奶奶拄着拐杖走到煤炉前，往火里添了块煤球，火光映着她银簪上的青蛙吊坠，像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星夜。
“老七啊，”柳奶奶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槐花，“明年生日，奶给你蒸个更大的寿桃。”星禾跑过去抱住老人，闻到她围裙上的槐花味，和张桂兰的枕头一个味道。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不再是十年前的轰鸣，而是带着电子报站声的新型列车。
招弟摸出手机——陈瑞阳送的二手摩托罗拉，屏幕上有两条未读消息。林大为：“生日快乐，星禾。”陈瑞阳：“柳姐，该给星禾换电子表了！”她笑着摇头，抬头看见老槐树的枝叶间漏下星光，七个铁皮青蛙在树洞里轻轻碰撞，像在演奏一首跨越十年的歌谣。
煤炉的火苗噼啪作响，星禾数着树洞里的青蛙，从“招弟”摸到“星禾”。柳奶奶往搪瓷缸里泡了红糖，这次没加在面里，而是分给了六个姐姐。招弟尝着糖水里的甜，忽然想起李姐说过的话：“丫头的路，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框。”
十年前的星夜还在煤炉的余温里，十年后的星光正照亮砖塔胡同的青砖灰瓦。星禾抱着机械小熊打了个哈欠，招弟给她披上工装外套，衣服口袋里掉出个铁皮青蛙钥匙扣——那是林大为新刻的，背面刻着“星禾的星星”。
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说些只有她们能懂的话。星禾闭上眼睛，梦见自己变成了老槐树的第七片叶子，每片叶脉里都藏着姐姐们的故事，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