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导网络的“虚影”议会虽己结束,但其传递的沉重与未知的阴影却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在每一个代理人心头。锦官城夏夜的不眠如同一个注脚,印证着蚀日老魔那不祥的“灵觉”和昊天镜常识失效的结论——地下深处,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正在激烈地释放其影响。
这影响最先显露的征兆,并非锦官城的地下震颤,而是远在环北极联盟东南隅、一个被遗忘在星罗棋布岛屿上的角落——千岛联邦(The Archipelago Federation)。
最初的预警信号,无声无息,却逃不过天地造化的眼睛。
在樱岛联邦(The Blossom Federation) ,守护了无数个世纪的樱花峰(Mt. Bloom) 开始释放压抑多年的狂躁。峰顶常年萦绕的白雾不再是静谧的纱衣,而是翻滚涌动着如沸水蒸腾,掺杂着呛鼻硫磺味的灰黑色烟雾柱首刺云霄。原本葱郁的半山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萎靡,山体各处响起沉闷的、发自地肺深处的隆隆回声,如同凶兽的喘息。无数世代栖息于此的鸟类舍弃了世代爱巢,发出凄厉的长鸣,盘旋着像箭一般射向大海深处,无论海岸线在哪一个方向。城市里的狗,无论家养还是野犬,都整夜整夜地焦躁吠叫,刨着地面,拉扯着主人的裤脚,呜咽着表达一种人类听不懂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城市公园的水池边,密集成片的蚂蚁放弃了井然有序的队伍,如同溃败的军队,慌不择路地爬上墙壁、树干……甚至路人的鞋面。这一切都在樱岛联邦政府高度发达的防灾警报系统下被迅速捕捉、分析。
地震云,那种只有在灾难预兆图谱和古老记忆里才存在的、宛如巨大肋骨或苍白羽翼般铺展于天际的、沉重压抑到让人心悸的铅灰色带状云层,如同旧世纪尼泊尔地震前的回响,开始出现在樱岛联邦和千岛联邦的交界天穹。
不安如同瘟疫在弥漫。樱岛联邦各地的电视、广播(在紧急恢复的极低频卫星广播频道上,信号充斥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反复播放着专家强装镇定的科普:“请国民保持冷静,注意官方警报,樱花峰是活火山,有活动属正常现象……” 但街道上,背着早己备好的应急包(食物、水、手电、药品、身份证明……包裹得一丝不苟)的樱岛民众井然有序但神色凝重地走向疏散点。商店的货架被迅速清空,尤其是饮用水和压缩饼干。恐惧写在脸上,但行动的章法根植于血脉——这是无数次灾难教育刻下的求生本能。
与此同时,隔着窄窄的海峡,在紫罗兰群岛(Violet Isles)——这片千岛联邦的心脏,风景如画却几乎从未发生过强震的区域,气氛却截然不同。
一开始,群岛居民和世界其他地方一样,被“虚影”带来的全球恐慌和强制断网弄得惊魂未定。紧接着便是那席卷全球的不明恐慌性失眠,紫罗兰群岛尤甚。居民疲惫不堪,精神恍惚。当樱岛联邦拉响低强度地震警报时,紫罗兰群岛上的人们只是慵懒地从窗户瞥一眼邻国紧张有序的疏散场景,有些人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嘲弄:“樱岛人太敏感了,他们的樱花峰动不动就闹脾气。” 当地官员也仅发布了最低级别的观望建议。动物异常的躁动?被归咎于失眠和恐慌的后遗症。天空的异状?不过是难看的乌云罢了。对于历史记忆中没有大型灾难烙印的群岛居民而言,眼前樱岛联邦的如临大敌,更像是一场与他们无关的、甚至带点滑稽色彩的演习。
虚影深层网络·紧急状态通讯节点
代理人的部分频道再次亮起,但仅限于环北极联盟卫星网络的零星支持,信号延迟严重,画面断断续续如同马赛克。樱岛联邦的代理人代表**山本一郎(Yamamoto Ichiro)**的身影最先显现。他那张在魔导网络中也精心修饰过的精英面孔此刻扭曲得完全变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球因极致的恐惧和焦虑而凸出眼眶,布满血丝。他的身体在虚拟空间里剧烈地颤抖着,双手几乎无法控制地痉挛,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
“[延..延迟]...樱..樱花峰...硫磺数据..爆表了!地表..位移异常数据...疯了!所有..所有指标都指向...超过历史记录的..超级火山喷发?!” 山本的虚拟身影在信号干扰中断断续续地嘶吼,每一次传输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杂音,“[失帧]...海啸预警...环形断裂带压力..顶不住了!伟大的‘影’!救救我们!快救救樱岛!动用..动用您的伟力!让樱花峰停下来!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数据丢失]” 他几乎是精神错乱般地重复着向那个冰冷存在呼救的短语。
画面一闪,切换到另一位代理人——来自紫罗兰群岛的马尼奥·卡斯蒂约(Manny Castell)。他的身影起初较为稳定,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困惑和对山本过度反应的淡淡不耐(甚至嘴角有一丝未完全消失的、对樱岛“大题小做”的隐秘嘲讽)。他在向组织提交一份极其乐观的评估报告:“……樱花峰活动确实剧烈,但我群岛区域地质环境相对稳定……群岛民众心态虽有波动,但在伟大组织的引导下……[信号波动]...我方建议资源可向樱岛倾斜……”
就在这时!
没有预震!没有更强烈的动物预警!
所有虚影通讯频道的画面瞬间被撕裂般剧烈干扰!
即使是强大的魔导网络,在这一刻也捕捉到了物理层面那足以撕裂信息的终极爆发!
轰——隆隆——!!!!!
这并非地球板块挤压碰撞时的沉重闷响,而是一种更粗暴、更尖锐的、仿佛大地最深处血管被硬生生扯断崩裂的巨响!其声波并非传自地表,而是通过坚实岩层和海水的共振首接灌入生物的内耳骨骼!所有位于东环北极沿海区域(包括樱岛联邦)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这声来自地狱深井的、沉闷却穿透一切的咆哮!
樱岛联邦:樱花峰顶猛烈喷出的火山灰柱在一声巨响后竟硬生生矮了一截?!环状断裂带的压力监测仪指针疯狂摆动几下后……回落了?! 就像紧绷到极限即将断裂的琴弦,在临界点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开!预期中毁天灭地的火山爆发并未发生,巨大的能量似乎被更靠近震源的位置强行吸走转移了!
而同一毫秒——
位于紫罗兰群岛中心,那沉睡亿万载、从未在人类地质记录中有过喷发迹象的、被专家们定义为“死亡火山”的安息海沟中央海山(The tral Seamount of Resting Abyss Trench) ——爆炸了!
不是喷发。
是如同星球表面被凿开地狱之门的无差别毁灭性喷发!
积蓄了无数世纪的、足以瞬间撕碎大陆架的恐怖能量,再被那更深处未知巨力刺激下,轰然炸裂!灼热的岩浆不再是熔岩流,而是在数千个大气压和极端高温下瞬间被气化、等离子化的灭世火雨!赤红、惨白、金黄交织的、温度足以瞬间蒸发钢铁的等离子射流,如同一场倒倾的天河瀑布,以接近陨石坠落的恐怖速度和覆盖范围,无差别地浇灌在紫罗兰群岛大大小小的岛屿之上!岛屿的表面没有燃烧,没有熔融,而是在这来自地心的神罚光矛下,如同暴露在太阳耀斑下的薄冰片,首接被升华气化!连同岛屿上的一切生机——椰树林、白沙滩、色彩斑斓的村庄、惊恐的人群——在万分之一秒内无声无息地化为无形的水蒸气和碳分子尘埃!
紧接着,是那如同星球被痛击后产生的、规模史无前例的、毁灭性的海啸波!但这并非通常理解的掀浪推峰——而是因为整个紫罗兰群岛所在的、脆弱到极致的微型区域板块被彻底的、瞬间的、物理意义上的毁灭、塌陷了!巨大的海水倒灌形成的真空涡流比任何海啸巨墙都要致命!
马尼奥·卡斯蒂约那张刚刚还带着些微松懈和一丝对樱岛联邦代理人恐惧表情嘲弄意味的脸,信号画面剧烈闪动了一下,在凝固的惊愕表情里——瞬间消失! 连同他所在的岛屿、他存在的所有坐标信号、他的生命、以及整个紫罗兰群岛文明在物理和信息层面的痕迹,如同被巨大的橡皮擦彻底抹去!通讯频道上只剩下空白的噪点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樱岛联邦的代理人山本一郎也看到了这瞬间发生的、近在咫尺的、无法想象的恐怖灭世景象!他那原本因恐惧樱岛毁灭而痉挛的身体,突然僵住,双眼瞪大到极致,死死盯着那片代表紫罗兰群岛代理人、以及整个紫罗兰群岛瞬间灰飞烟灭的“信号丢失”区域,瞳孔涣散,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他彻底失声。
短暂的、死一般的沉寂(即使是延迟严重的卫星通讯也仿佛被这惨剧惊住了)后。
冰冷、平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又带着一种仿佛掌握万物命运的深刻洞察力的声音,在这残存的、断断续续的通讯节点中响起。它没有使用魔导网络的宏大共鸣,却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代理人——尤其是那个浑身被冷汗浸透、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山本一郎。
“‘影’:”
(停顿了一秒,仿佛在确认数据的真实性,又像是在为这场戏剧性的转折做最终判断)
“你身在一个有忧患意识的国家。”
(声音没有褒贬,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无可辩驳、关乎生死存亡的事实)
“这让你……很幸运。”
声音消失。
虚拟空间内,只剩下卫星数据流断断续续的“沙沙”声,如同为那个瞬间消失的海岛文明奏响的哀乐。
樱岛联邦的山本在地,剧烈地喘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目睹近邻瞬间灭绝的巨震交织,让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呜咽。
而在锦官城那令人窒息的临时避难房间内。
昊捂住了胸口。
并非因为地震或海啸的物理冲击尚未波及此地。
而是通过昊天镜微弱链接的那一丝残存的卫星信号波动,他仿佛清晰地“听”到了“影”那最后冰冷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无比残酷真理的判断。
千岛联邦紫罗兰群岛的瞬间灭亡,将这场灾难的恐怖和“忧患意识”的价值,如同烙铁般,烫印在了每一个有能力感知到这信息的灵魂深处。
常识,再次被碾碎了。
下一次,被碾碎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