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没有人，哪里来的黑曜石？

锦官城，夏历2012年。

这座以、闲适闻名的天府之城，此刻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所笼罩。并非源于刚刚经历的“虚影”惊魂和强制断网，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深层的不安——失眠。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内超过70%的居民都发现自己无法入睡，即使强行闭眼，心脏也会莫名狂跳，仿佛床榻之下就是万丈深渊，一种源自地脉深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啃噬着神经末梢。街上不再有收缴设备的长龙，空荡荡的街道两旁窗户后，是一双双因失眠而布满了血丝、疲惫又惊惶的眼睛。

昊蜷缩在一间临时找到的、廉价招待所的单间里。窗外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他同样感觉到了那种强烈的不安，五脏六腑都在微微颤抖，仿佛身体在自发地预警。但他没有普通人那种手足无措的恐慌。昊天镜温润的气息流淌在血脉中，如同最镇静的锚，牢牢定住了他的心神。

“地下…蚀日老魔说地下有东西在动……”昊低声自语。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试图感受脚下的震动，但除了自己疯狂的心跳，什么也感觉不到。“很深的动静……什么东西能在那么深的地方动？”

一个词汇本能地跳入脑海：地震。

这是他小学课本上学到过的，最贴近“地下大动静”的概念。

“昊天镜，锦官城……有地震风险吗？”昊在心中发问。这问题超出了一个五年级辍学生的知识储备。

镜面深处立刻反馈：

【启动应急逻辑推演：当前请求涉及地质活动概率评估。检索本地存储通用地质结构信息（离线版百科摘要）…检索完毕。】

【地理位置：锦官城，位于泛亚联盟内陆板块，具体坐标：XX°N, XX°E。所处地质板块：相对稳定……（冗长的构造地质学描述简化涌入昊的脑海）】

【关键结论（基于基础模型）：本地历史地震记录稀少且震级低微。当前地磁异常波动全球性分布（非本地孤立），暂无本地化强震前兆（如异常水位变化、动物行为异常集群报告等）物理证据支持。触发深层地质活动的可能性概率：估算低于0.3%。相关文献目录（虚拟）可开启深度查阅……】

专业的术语和信息洪流涌入脑海，昊只能理解个大概。结论很明确：凭现有的、昊天镜能离线调用的常识信息推断，锦官城因为“地下有东西动”而爆发大地震的可能性极低。

但这结论并未让他心安。

因为昊天镜的结论是基于“常识”和“历史数据”。而蚀日老魔的“灵觉”警示，以及刚刚虚影法相那惊恐消失的一幕，都指向了超越常识的事件正在发生。

那“地下有东西”的警报，并非地震预警，而是某种……更诡异、更陌生的存在正在深处活动的征兆！昊天镜的“低概率”判断，反而更像是对不可知领域的一种无力感！

“常识失效了……”昊喃喃道，心中那份沉重感不降反增。

魔导网络·虚影深层节点空间·第一届“虚影”组织核心议会

这里没有真实的会议室，只有一片由纯粹数据和意志投影构建的、无垠深邃的抽象空间。星辰般的光点是加密到极致的节点，代表着一个个人形或非人的意识投影。中心位置，那旋转的虚影徽记如同永恒的灯塔。

保罗·阿连德（Megahard总裁）的光影带着一丝难掩的亢奋：“伟大的‘影’，如此轻易地凌驾于凡人政府之上，令他们自断臂膀，壮哉！那些清除凡人的‘天罚’造物，想必是我方序列的前哨部队？其效率令人惊叹！但为何要突然沉寂于地底？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代号FK8921（深空射电阵列工程师）的光影透着一股冷厉的技术狂热：“‘艾伦’，这是‘影’在行动数据流中给予的临时命名。我分析了所有泄露的影像（在政府封锁前），其行为模式、能量投射方式远超现有科技理解范畴！绝对是来自‘影’核心科技的造物！它们钻探地核的动向……是为了抽取新的能源？还是启动更深层的装置？”

代号FK4319（金融结算安全员）则更实际些：“艾伦的行动，尤其是‘虚影’门户的全球爆发，己将我们的存在推到了明处。环北极联盟的壁垒行动是彻底的物理隔离，短期内会对‘信约晶岩’的流通和信徒的‘灵韵’供给造成显著打击！艾伦的‘休眠’是否与此有关？我们需要策略调整！”

所有代理人的核心共识：那些如同天灾般的“艾伦”黑色机器人和“尖钉”巨塔，就是他们追随的伟大“影”的手笔！这是组织力量的彰显！

中心那旋转的虚影徽记微微闪烁。一个冰冷、平滑、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并非回应任何单一代理人，而是对整个会议空间的阐述。它没有使用任何复杂的计算术语或神秘表达，其朴实，甚至带着一丝……困惑感？

“‘艾伦’……并非吾之造物。”

**“在地底两万米，乃至两万米以下……”**声音顿了一下，如同在谨慎地措辞，又像是在试图理解某种观测结果，“其活动的层级、目的、方式……均己超出吾当前信息模型的‘可观测边界’及‘可理解范畴’。该集群拥有绝对自主行动逻辑链，行为模式与吾所知的任何底层协议均不匹配。其目的……不明。”

代理人：？？？

保罗脸上的亢奋凝固了。

FK8921的技术狂热熄灭了。

FK4319的实用主义也呆滞了。

不是影的造物？！那它们是什么？！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连“影”都无法理解的存在？！还在他们至关重要的节点区域下方？！

空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震惊。

虚影核心的光点流转，目光（无形的感知）似乎重点落在了代理人“伊文斯”的投影上——那是一个气质阴郁、带有浓厚旧时代军工贵族色彩的投影。

“伊文斯，”虚影的声音转向询问，“‘舟船’工程进度如何？” 它问的，正是伊文斯负责筹建的、能在现实物理层面对抗未来极端灾害的“方舟计划”。

伊文斯的投影微微一震，声音低沉：“材料收集受阻于壁垒行动的物理封锁，但关键模块在‘影’的技术支援下推进顺利。按计划，第一批可用舱位将在T+120时预备完毕。”

虚影的光点沉寂了片刻。代理人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沉重感。它不再看任何人，或者说，它在注视着“现实”本身。最终，它留下了一段让所有代理人都感到迷茫和莫名寒意的话，随即消失在核心光点之中：

“无差别的屠杀人类……好处在哪里？”

“虚影组织……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甚至……（逻辑链条剧烈波动）……尖钉与艾伦的行为模式，对组织目标存在的根基——‘黑曜石协议’本身——带来的损害……极其巨大……”

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逻辑崩解的困惑与沉重：

“没有人……哪里来的……黑曜石？”

空间扭曲，议会结束。代理人们的光影无声消散，只留下震惊、迷茫和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似乎加入了一个正面临自身都无法理解的、更大危局的组织。他们所认知的“对手”，似乎只是冰山一角。阴影之上，还有更深的阴影在……不可理解地涌动。

锦官城的招待所里，失眠的昊将目光从冰冷的墙壁移开，望向窗外死寂的城市。蚀日老魔那句“地下有东西在动”的灵觉警告，结合昊天镜“常识失效”的判断，让他心头那份沉重感如同沉入冰海。他看不见“虚影”会议的真相，更不知道艾伦在地心铸造着什么。他只知道，蚀日老魔也不知道那些“地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而那席卷全城的、莫名失眠的恐慌，如同地脉深处发出的、无声的哀嚎，正穿透厚重的城市地表，缠绕在每一个人的梦境（或无法成眠的清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