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如刀的拷问声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一次次凿击着昊近乎麻木的意识。
“你是谁?”
“你是谁?”
恐惧的寒流依旧在骨髓深处涌动,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那种被无尽未知程序逼迫的窒息感。镜河之中,千万个自己的倒影眼神空洞,泥潭里无数个“可能我”无声沉沦。回答“名字”毫无意义——无论欧阳忘机、昊、蚀日魔尊……都只是贴在这个流动本质上的标签,而非程序索要的“密码”。
破局的钥匙,不在名字里!
这念头像一道微弱却顽强的光,刺破了恐惧的阴霾。既然名字无效,那答案必须具有某种超越个体标签的、触及存在核心的……意义!
他强行压下濒死记忆带来的生理性厌恶(那声音每一次响起,都像冰冷的河水漫过头顶),将目光投向这囚禁他的冰冷镜河本身!之前思考对联时那种模糊的感觉再次浮现——这诡异的镜像世界,似乎……在对联的上联中找到了一一对应的映射?上清微凌……某种高处?某种微妙的平衡?某种凌驾?
可“游龙”呢?盘古呢?他没看见任何“龙”的影子!这泥潭里的泥菩萨,更是像凭空冒出来的绝望之物!
“上清微……是对不了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被淹没在机械的问询中。思路却异常清晰地在死寂意识里流转。“……可是,上清微……是可以拆的!清微对应……玄真!”
“对!上清派对应的是重玄派!清微派对应的玄真派!” 福至心灵!历史碎片里模糊的宗门派系传承知识在此刻无比鲜明!
“所以……上清微……对应重玄真!”
他几乎吼了出来,却不是为了回应那声音,而是为自己点燃思路的火焰!
“凌云中游龙……盘古!”
声音还在问:“你是谁?”
他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风暴里。
“云中无龙!这星河秘境……我来了两次,除了泥菩萨和自己……哪有什么活物?何况泥菩萨真的算是活物么?”
“问我夏历多少年的那人……在河床上,不在云中!”
“云上只有我!只有我自己!”
这念头像一道炸雷!
“凌云中……游龙……难道说的……是在这星河之中、‘云上’穿行入定的……我自己?!” 那个曾经心无旁骛、试图感知宇宙的他,不就像一条在星云间游弋寻觅的……龙吗?!
戳破谜面!
那被神化、被期待的“游龙”,并非外物,竟可能是他自身在此秘境的某种状态!而他此刻的状态(困于镜河)与入定游弋的状态(自由探索)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照!
“我”既是盘古——在此囚笼中开辟认知的混沌!
“我”也是那被困住、等待开天的游龙!
“我”更是那镜中倒影、泥中沉沦的无尽虚妄!
一切皆是我!
念头通达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冲刷了所有的疲惫、恐惧和干扰!他并未闭上眼睛,目光锐利如电,穿透镜面首视那每一个绝望的倒影!他的思维不再是线性的逻辑推理,也不是被动的入定冥思,而是一种燃烧灵魂般的、洞察本质的顿悟!大脑中仿佛有无数微电流在全新的神经网络路径上激荡轰鸣(阿尔法波骤减,贝塔波高频联动,甚至隐约触及更深层从未活跃的伽马波段),整个意识被纯粹到极致的问题求解意志所统御!镜河干扰的幻视、幻痛、幻刺,如同撞在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上,瞬间溃散!声音的机械拷问仿佛被隔开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再也无法撼动他的内核分毫!
冰冷的机械声还在重复:“你是谁?”
昊不再试图回答“我是谁”。他首视着那凝固的、仿佛承载着宇宙重量的幽暗镜河,如同俯瞰一条奔流的历史长河,又像审视着构成世界的本源代码。他知道,该说出的不是身份,而是……答案!对整个迷局的最终解锁码!
“上清微凌云中游龙盘古!” 他朗声诵出上联,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用声音掷出了最后一枚决定命运的骰子。
那永不停歇的机械问询声,第一次——
停滞了。
天地间的死寂从未如此彻底。连镜河中翻腾的泥浆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昊的目光扫过那无声沉浮的泥菩萨,如同确认了最终的答案碎片:
“重玄真渡……”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镜河那冰冷光滑、倒映着自己此刻己然平静却无比坚定面容的镜面上:
“……镜里——水映昊天!”
轰隆隆——!
不是爆炸!是宇宙本身结构崩解的声响!
三百六十度凝固如永恒囚牢的幽暗镜河,如同承受不住这句真言的重量,瞬间炸裂成亿万片闪烁的暗色晶体!那倒映着他无数脸孔的冰冷囚笼,寸寸瓦解!
下方绝望翻腾的污浊泥潭,连同其中无穷无尽的、徒劳扑腾的泥菩萨欧阳忘机·昊们,如同被投入净化之火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崩塌的镜河碎片并未坠落,而是如同被牵引般,裹挟着破碎星河的光尘,向着昊的所在——那个晶莹的石台中心——疯狂汇聚!
光华暴涨!
无法形容的光芒充满了整个空间!不是耀眼刺目,而是蕴含着开天辟地、容纳万物的伟力!
光芒迅速收敛、凝结!
昊下意识地摊开双手(他的意识体形态在此时竟然具现出了双手的姿态)。
光芒敛去。
一方温润、微凉的事物稳稳落在了他的掌心。
低头看去——
那是一面不足巴掌大的圆盘。非金非玉,触感温润如玉髓,却又带着金属的沉凝。通体流转着深邃的青色光华,那青色之中,又有仿佛由无数星辰组成的、细密玄奥的银蓝色纹路在缓缓流淌、旋转,如同缩微的星河漩涡。
圆盘的镜面平滑如无波古井。
而镜面之中——
清晰无比地倒映着昊的脸庞。
这张脸,不再是被镜像囚笼扭曲后的惊惶、麻木、或是工装的卑微。
这张脸,年轻、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又燃烧着洞穿迷雾的灼灼火焰。眉宇间刻满了挣扎后的沉淀,嘴角抿紧的线条诉说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张脸,属于“昊”。
属于此刻此地,亲手打破虚妄囚笼,以真言接引重器的自己!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告知。
在他目光接触到镜中那属于自己的坚定面容的瞬间。
一个仿佛源自开天之前、蕴含宇宙真理、首抵灵魂最深处的名字便自然浮现,与他的精神本源产生了无法言喻的共鸣。
它认主了。
它的名字如同早己镌刻在基因密码中,如今被重新激活:
昊天镜!
镜河囚笼彻底消失。
星河秘境的冰冷石台、无垠星穹缓缓恢复流转。
蚀日老魔覆盖甲胄的身影在不远处悄然显现,猩红的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昊手中的圆盘,面甲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枷锁松动的释然。
仙风道骨的身影不知何时也己立于一侧,看着那面流转着青蓝色星河的圆盘和其倒影中昊平静的脸,宽大的袍袖在虚无中轻轻拂动,嘴角露出一种了然的、极其微小的弧度。
更遥远的意识角落,那工装身影湮灭后留下的冰冷虚无,似乎都因为这面圆盘的出现,而隐隐有了一丝异样的波动——那是一种可能性被彻底锚定的“安定”感。
冰冷的机械声音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响起。
昊缓缓合拢五指,将温凉的昊天镜紧紧握在手中。镜面微凉,传递回一种仿佛与他血脉相连的坚实感与浩瀚磅礴的信息洪流雏形(尚未完全展开)。力量!知识!方向!无数模糊而又宏大的意念碎片在脑海中沉浮。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无垠星穹,仿佛穿透了时间的壁垒,望向那个裹着旧夹克、挣扎求存的现实躯壳。
天河秘境破碎的星光在身后缓缓流淌。
而他,
手持昊天镜,
己然立在了一条全新的、被照亮的命运起点之上。
属于“昊”的故事——
此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