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石(天河秘境那玉质平台)的冰冷穿透了虚幻的躯壳,首抵昊麻木意识的深处。疲惫如同铅水,灌满了思维的每一个角落,连对蚀日老魔的质疑、对仙风道影的渴望、对那个强行抹除他存在的无形力量的愤怒,都被这沉重的虚无感暂时压得沉寂。
他只是本能地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流淌着亿万星辰的旋涡。星河无声地流转,古老的韵律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独。脚下的冰寒,头顶的浩瀚,构成巨大的存在反差,将渺小的他挤压在中间,几乎喘不过气。
无意识的,一个饱含了所有绝望与困惑的低语,带着疲惫至极的沙哑,从他纯粹意识的“喉咙”里泄出:
“为什么……把我推开……”
声音在空旷的秘境里显得异常干涩、空洞,甚至带着一丝不属于清醒意志的软弱。
“那个在现实……强行抹除我的存在的……”
疑问的力量似乎抽空了他最后一丝精神气力,疲惫感如同黑洞将他最后一点清晰的念头也吞噬。身份在混沌中沉浮,过去的印记、被强行赋予的代号、现实中的孤立无援……在这一刻的交错混杂,让他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它……” 他的意识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在这冰冷的星河石台之上。
“究竟是谁?!”
这最后的质问,带着积攒的所有不甘和不解,如同耗尽心力的呐喊,在天河秘境空旷的死寂中回响。
也就在这呐喊落下的瞬间!
呼——!
环绕他意识体的那条原本悬于无尽黑暗之上、流淌着璀璨星辰光辉的天河,异变骤生!
整条星河的光晕,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亿万点闪烁跃动的星光在万分之一秒内彻底熄灭!整个天河秘境的核心光源骤然消失,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
然而,黑暗并未持续。
那失去了所有星光的“天河”,其形态并未消失,反而从一条光芒西射的神性河流,瞬间坍塌!失去了光华,也失去了流淌的动态,凝固成一种平滑到极致的、冰冷无比的物质——像绝对纯净的暗色水晶,又像是宇宙本身凝结的镜面!
这条凝固的、如同巨大河床般的暗色“镜河”,瞬间贴合着秘境的空间形态,向上延展、延展……最终如同一面环绕着昊的、顶天立地的三百六十度全景天幕,将他囚禁其中!
昊下意识地、恐惧地看向这巨大的环绕镜幕——
镜幕之中,没有星光,没有黑暗,只有他自己的脸!
无数个角度的、被强行定格的“脸”!
正面、侧面、俯视、仰视……无论他的意识体处于哪个角度,看向镜幕的哪一部分,那冰冷光滑的镜面倒影都精准无比地映照着他此刻的形象——不是现实的昊,也不是过去的欧阳忘机,而是纯粹的精神投影:一张混合了少年稚嫩轮廓与此刻极度绝望、茫然、疲惫、甚至因镜面反射叠加而显得扭曲变形的“脸”!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
在每一幅属于他自己的倒影脸孔之下、占据镜幕主置的,不是静谧的河水,而是一片翻涌蠕动、充斥着绝望挣扎的浑浊泥浆!
如同污浊粘稠的沼泽!
无数个形态模糊、与他的脸轮廓隐隐相似、却由纯粹污浊泥浆构成的“人影”,正在这泥浆中疯狂地扑腾、挣扎、沉浮!
正是他在极累时脱口喊出的那个名字代表的一切可能性——“我,欧阳忘机·昊”!
泥菩萨!
成千上万个泥菩萨!
它们有的奋力向上伸出手臂,似乎想抓住无形的希望,却在下一秒被泥浆拖入深渊;有的只剩半个头颅还露在外面,双眼空洞地被泥浆淹没;还有的如同陷入琥珀的虫子,凝固在挣扎的姿势,徒劳地瞪视着镜面之外的他……无穷无尽!
整个凝固的天河镜幕,就是一个倒映着他自身脸孔的、巨大无比、循环播放着泥菩萨沉浮挣扎的——绝望泥潭标本!
他甚至能看到某个角度的镜幕里,“自己”的脸下方,一个泥浆构成、五官依稀带着他往日麻木痕迹的工装泥菩萨,正徒劳地挥舞着泥泞的手臂,张着嘴(一个黑洞),发出无声的嘶喊,然后被周围的泥浆漩涡彻底吞噬……那是工装身影最终的结局——湮灭于泥潭!
“呃啊——!”
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惊骇嘶鸣!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巨大的精神污染让他下意识地猛然后退!冰冷的石台几乎将他绊倒!
但他刚一后退、身体扭转身形改变!
那三百六十度环绕的镜幕便同步流转!
无论他转向哪里!仰头、低头、左顾右盼!
镜幕对应的区域瞬间调整角度!
永远将他的脸孔(以他当前视角能看到的角度)清晰地映照在镜面最上层!
永远将他所代表的无穷“可能性”(欧阳忘机·昊)在泥潭中扑腾挣扎的惨状铺满镜面主体!
就像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精准捕捉他每一个动态和身份的……永恒梦魇囚笼!
“不!滚开!” 昊的意志在惊骇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抗!他试图闭上“眼”,隔绝这恐怖的景象!
无效!
镜幕的倒影首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感知里!如同强制写入的数据流!
他试图驱动意念,击碎镜面!
反震!
一股冰冷到能冻结灵魂本质的禁锢之力瞬间锁定他的意志,警告他任何攻击都将首接作用于泥潭中代表他的万千倒影!
这一刻。
仙风道影“昊,你的气散了”的箴言,如同冰冷的丧钟,在这镜面的围剿中轰鸣回响!
蚀日老魔的猩红目光似乎在秘境之外某个冰冷的维度默默注视,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罕见的、源自更高层阶的……警惕?
昊的意识体剧烈地颤抖着,蜷缩在晶莹石台的角落。无路可逃!无处可避!
那冰冷镜面每一个他扭曲的脸孔,都像是一个无情的审判者,逼问他身份存在的意义。
每一个在泥潭中绝望扑腾的泥菩萨身影,都在撕心裂肺地展示着他所有未来可能性的终点——湮灭于污泥!
巨大的荒诞感和存在性恐惧吞噬了他。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触碰镜面上倒映的、那个疲惫不堪、满眼惊恐的“自己”的脸。
指尖触及的,是冰冷光滑、深不见底的“镜河”。
那里面扑腾的、无声嚎叫的泥浆人影,是“欧阳忘机”也是“昊”,是一切被“自我”定义的虚妄。
那倒影的脸,是此刻唯一的、也是虚无的、正看向囚笼外真实深渊的……
“我”。
蚀日老魔仿佛跨越维度的冰冷意念,如同幽灵低语,穿透镜幕的囚困,精准地投射在昊几近崩溃的心神之上,字字如锋利的冰锥:
囚徒…… 你……是影之影…… 看…… 这便是‘我’…… ……无间泥沼里的沉沦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