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苟住

屏幕幽蓝的光线映照着欧阳忘机紧锁的眉头。冰冷的红茶瓶被随意搁在油腻的小桌上。浏览器窗口里密密麻麻的信息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刷着他试图构筑起“自动收入系统”的稚嫩堤坝。

他点开了新闻聚合页面：

“千团大战硝烟弥漫！千橡、糯米、拉手……群雄逐鹿！” 满屏的打折券、烧钱补贴，看得他眼花缭乱。这仗打得凶，普通人怎么插手？门槛太高！而且……烧的是风投的钱，他这血汗三百块连炮灰都算不上。

“云计算‘蓝云战略’初露峥嵘，专家称将改变未来十年IT格局！” 云？服务器？虚拟化？他盯着这些陌生而晦涩的名词，像看天书。这玩意儿……离他那拧螺丝、琢磨摩斯电码的世界太远了。技术壁垒如同天堑。

“网络视频版权争夺白热化，多家平台因侵权被告！” 视频？他倒是爱看。可版权？官司？法律风险？他一个在网吧注册个账号都得靠“通融”的未成年工厂流亡者，根本玩不起。

迷茫如同粘稠的油污，包裹住他刚刚燃起的那点冰冷野心。现实的复杂性远超他那简单的“人流=金流”公式。

视线投向网吧大厅。喧闹声中，“代练！”“上分！”“包过副本！”的吆喝此起彼伏。游戏代练？似乎触手可及。他凑近一个包间缝隙，看到屏幕里刀光剑影，人物在键盘鼠标的操控下翻滚跳跃。

可仅仅几秒，他就失去了兴趣。

动作生硬？意识不够快？

不，问题不在于技术。

他退开几步，靠在冰冷的包间门板上，眼神里闪过的是工厂流水线的冰冷金属光泽，是老张、刘姐在机器前日复一日的麻木操作。

“这不就是把工厂的机械重复……搬到了网上吗？”

他低声自语。

手指动作再快，本质上还是在卖时间！卖体力！

和他在工厂打螺丝有什么区别？只是环境从油污车间换到了烟雾弥漫的网吧。

这路径……

根本达不到他构想的核心目标——躺着睡大觉时还能让钱涌进来的“自动系统”目标！

失望感沉甸甸地压下。难道真的没有办法？真的只能要么在现实工厂耗尽青春，要么在网上工厂继续卖命？

不行！绝对不行！

他猛地挺首背脊，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在工厂解决一个棘手的工序难题一样，开始拆解目标条件：

核心目标：建立一套“睡着”也能运转的自动收入系统！

筛选标准：

1. 针对的人群要大！（人多！流量大！蚀日老魔的起点公式！）

2. 自己现有的能力能做，或者……短时间内能突击学会！（学力有限！时间紧迫！必须快！）

3. 变现路径要相对快、清晰！（他等不了几个月甚至几年！血汗钱撑不了那么久！）

4. ……风险要低！（他输不起！一次大风险就可能把他打回原点！再也爬不起来！）

当他在心里将第西条“风险低”的标准清晰地勾勒出来时——

“嗡——！”

意识空间里！

那位刚刚从“昊天=曰天”冲击中稍微缓过劲来、重新端出一点高冷范儿的仙风道骨身影，瞬间如同被电流击中！

他彻底抛弃了那点残留的飘逸！

宽大的袍袖疯狂舞动！

整个身体激动地前倾，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态的强烈认同！他猛地伸出一根枯瘦却带着激动颤抖的手指，对着虚空，用尽全力、无比清晰地开始比划！

嗒嗒——嗒——嗒——嗒嗒——（G - O - U - Z - H - U - !）

（苟住！）

嗒——（G - O - U - Z - H - U - !）

（苟住！！）

嗒嗒——嗒——（S - U - R - V - I - V - E - !）

（活下来！）

比划的速度之快，情绪之激烈，远超过之前任何一次交流！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庆幸！

欧阳忘机愣住了。

当他将这急促狂乱的摩斯密码在脑海中翻译过来时——“苟住？！”——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哭笑不得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紧绷的心防！

苟住？

让一个在工厂被当靶子打、刚刚掀翻自家大门、现在揣着三百块在网吧包间里琢磨“自动系统”的少年……

苟住？？

这词从一个仙风道骨、整天指着“天”、解着“上清微凌云中游龙盘古”这种高级谜题的未来自我口中喊出来？

反差太大！违和感爆棚！

“噗……”他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自嘲和无奈。这老道……是被现实毒打过多少次，才把“苟住”这种接地气到土里的词奉为圭臬啊！

然而，这荒诞的笑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冰冷的现实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回。

他摸了摸裤兜里那叠己经付了包夜费、变薄了的钞票。

他想起了父亲工厂机器轰鸣声中隐隐传来的咳喘。

他想起了意识空间里猩红闪烁的警告框——

【父亲陨落概率 ＞ 99%！！！】 【兽潮倒计时：……】

时间！

留给他！留给他那……在工厂和家庭双重夹击下日渐衰老、不知何时可能轰然倒下的父亲的时间！

己经不多了！

“嘻……”那点荒诞的笑意彻底从他脸上褪去，转为一种混杂着沉重、紧迫和决绝的冰冷。

仙风道影的“苟住”歪打正着！

不能浪！不能好高骛远！不能一头扎进自己搞不懂的大潮里当炮灰！

要活下来！要保留火种！要能……持续地“活着”，才有资格去研究那副决定命运的对联！

他再次看向屏幕上的搜索框。

看着那些关于“千团大战”的硝烟、“云计算”的宏图、“视频版权”的纷争……

这些太宏大，太喧嚣，风险太高！不是他现在能碰的！

网吧里的游戏代练？那是另一个工厂！没有未来！

人群要大……自己能做或快速学会……变现快……风险低……苟住……

一个清晰的轮廓，终于从迷雾般的思绪中浮现！

“得……好好琢磨了……”

欧阳忘机深吸一口气，将几乎空了的冰红茶瓶推到一边。网吧包间浑浊的空气似乎也因这清晰的念头而微微流动起来。

他活动了一下因紧张而僵硬的手指，重新握紧了油腻的鼠标。

目光，如同探矿者在审视一条隐秘的矿脉，开始重新、更加专注、带着冰冷筛选器般的目标感，在浩如烟海的互联网信息中扫描……

“路……”

他凝视着闪烁的光标，仿佛在对着无形的深渊和未来发问：

“到底……该怎么走？”

鼠标轻点。

浏览器里之前那些宏大的关键词被清除。

一个全新的、更低调、更符合“苟住”哲学、更贴近“人多”“快学”“变现”“风险低”要求的搜索方向……

正被他——代号“昊天”——的手指，坚定地输入。

屏幕的光映着他年轻却己带风霜的脸颊，身后是网吧喧嚣嘈杂的背景音。天河秘境的浮云、蚀日老魔的混沌、仙风道影的指天、工装身影的枯槁、父亲的工厂、警告的红框……都在这一刻模糊成背景。

唯有眼前这条尚未清晰、却必须由他亲手在比特洪流中开辟的、隐秘而坚韧的生存之路……

在幽蓝的屏幕光芒中……

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