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丹。”沈玥灵脸色一变,“他们口中藏毒!”
其余刺客见状,纷纷要咬破毒囊自尽。影七冷哼一声,红线如灵蛇般窜出,瞬间将七名刺客的下巴尽数卸下。动作之快,只看到一片红影闪过。
“带回去审。”影七收线而立,蓑衣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沈俞之掀开车帘,尚方剑在掌中泛着寒光。他居高临下地扫视那些被按跪在地的黑衣人,忽然轻笑一声:“崔家死士向来金贵,据说豢养一个要耗费千金,今日倒舍得一口气派出十二人,看来崔相爷这次,是当真急了。”
沈玥灵屈指弹在他眉心,力道却比拂落花瓣还轻,“还要小心些行事。”
“五姐教训得是。”他凌厉眉眼己化作春风,甚至故意弯腰将发顶凑到沈玥灵手边。
越往北行,异常越显。
马车停在一处荒僻官驿。檐下灯笼昏黄,照出斑驳门匾上“青林驿”三个褪色大字。
“怪事。”青墨挠着头回来,“灶房连个烧火婆子都没有。”
驿丞搓着手迎上来,官靴上沾着新鲜泥点:“诸位大人见谅,女眷们都去……去慈云庵进香了。”
沈俞之挑眉看向后院——竹竿上晾着件藕荷色襦裙,袖口还滴着水。
“酉时三刻才收衣裳?”沈俞之忽然开口,声音比檐角风铃还轻,“这香进得倒晚。”
夜深时,沈俞之被细微声响惊醒。透过窗纸,隐约见驿丞提着灯笼往后院去,灯影晃过墙角——那里堆着几口蒙灰的腌菜缸,缸沿却露出半截绣鞋尖。
“别看。”沈玥灵不知何时立在身后,指尖按在他腕间穴位,“明日还要赶路。”
第五日途经李家村,田间麦浪翻滚,却不见半个农妇身影。几个总角男童在村口斗草,见车马过来,齐刷刷露出怪异笑容。
“小娃娃。”沈玥灵俯身递去一块蜜饯,“姐姐们都在家绣花吗?”
最大的男孩突然抢过蜜饯扔进沟渠:“俺娘说女娃娃吃糖烂牙!”他掀起衣摆,腰间赫然系着段暗红绳结。
夕阳西沉时,他们撞见个蓬头垢面的妇人。那妇人抱着个襁褓缩在草垛后,见人靠近便发出母兽般的低吼。
“让我看看孩子。”沈玥灵解下随身的药囊,却被妇人一把打翻。襁褓缝隙间,露出只小手——无名指缺了半截。
夕阳将麦田染成血色时,那个疯妇人的尖叫刺破了村庄的寂静。
沈玥灵的手僵在半空,药囊滚落在地,几粒安神的茯苓饼撒在泥里。襁褓中那只残缺的小手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白,断指处结着暗红色的痂,像是被什么野兽生生咬断的。
“阿姊当心!”沈俞之的剑鞘横挡过来。
那妇人突然暴起,枯草般的头发甩出腐臭的风,十指如钩首取沈玥灵咽喉。
“叮——”三枚银针钉入妇人肘间穴位,她的手臂顿时软垂下来。影七的红线悄无声息缠上妇人脚踝。
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方才斗草的男童们领着几个壮汉冲过来,为首的铁匠举着烧红的火钳:“外乡人莫管闲事!”
沈俞之剑未出鞘,只冷冷一扫,那些人便僵在原地。他趁机掀开襁褓一角——里面哪是什么婴儿,分明是个发黑的木头娃娃,残缺的左手小指处钉着三根生锈的缝衣针。
“造孽啊……”疯妇人突然痴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长命锁。锁片背面刻着“李招娣”三个小字,却被利器狠狠划花了。
铁匠的脸色瞬间惨白:“这疯婆子又偷祠堂供品!”他伸手要抢,却被沈玥灵错步拦住。
“上月生的女娃,”沈玥灵指尖抚过长命锁上的刻痕,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去哪了?”
暮色中突然响起铜锣声。村口老槐树下,里正带着几个老者匆匆赶来,人人腰间都系着那种暗红绳结。最年长的白胡子老头挂着藤杖,杖头却雕成婴儿手掌的形状。
“贵客远来,怎在此晦气地方耽搁?”里正作揖时,藤杖有意无意挡在疯妇人身前,“祠堂备了接风酒……”
沈俞之拱手一笑,眉眼间己换上几分官场客套:“里正盛情,本官心领了。只是赴任期限紧迫,耽搁不得,改日再来叨扰。”
他语气温和,目光却扫过里正腰间那根暗红绳结——细看之下,那绳结竟是用几股细线拧成,每隔一段便缠着一粒黍米大小的骨珠,泛着不自然的油光。
里正脸上的皱纹堆得更深了:“大人初来邶州,不熟悉此地风土。夜里赶路,怕是不安全……”
“无妨。”沈俞之笑意不减,指尖在尚方剑鞘上轻轻一叩,“本官带的护卫,专治魑魅魍魉。”
话音未落,影七的红线无声垂落,在暮色中划过一道冷光。里正眼皮一跳,终究没再阻拦。
马车缓缓驶离李家村,沈俞之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五姐,那襁褓里的东西……”
沈玥灵垂眸,指尖着银针上的暗红碎屑:“不是寻常木头,是雷击枣木,专用来镇邪的。”
“邪?”沈俞之冷笑,“我看是人心作祟。”
青墨低声道:“大人,要不要派人盯着这村子?”
沈俞之摇头:“先到邶州府衙,摸清局势再说。”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让影七留个暗记,回头再查。”
夜色渐深,马车终于驶入邶州城界。
城门处无人把守,唯有几盏残破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出斑驳的城墙。沈俞之掀开车帘,忽见城楼上一道白影掠过,宽袖翻飞如鬼魅。
“大人?”青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怎么了?”
沈俞之眯了眯眼,城楼上空无一人。
“没什么。”他放下车帘,指节在剑鞘上轻轻敲击,“这邶州,果然有意思。”
邶州府衙比想象中破败。接风宴上,同知赵德全频频劝酒,却对前任知府之死语焉不详。沈俞之注意到,满堂官吏竟无一人携带女眷赴宴。
“沈大人见谅。”赵同知赔着笑脸,“近来时疫流行,各家女眷都在府中将养。”
“哦?”沈俞之晃着酒杯,“不知是何怪病,专挑女子染上?”
满座霎时寂静。角落里有个年轻推官突然打翻了酒盏,被赵同知狠狠瞪了一眼。
邶州府衙。
当夜,沈俞之在值房翻看卷宗,五姐沈玥灵在一旁煮茶。
窗外突然传来御医的惊叫。两人冲出去时,只见太妃派来的御医瘫倒在井边,手中水瓢里沉着几缕湿漉漉的黑发——就像女子沐发时脱落的长发。
井水倒映着残月,忽然泛起涟漪。一张惨白的女人脸从井底缓缓浮起,嘴角咧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