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沈俞之手持玉笏,正欲出列奏事。
崔衍忽然抢先一步跨出班位,宽大的绛紫官袍在殿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陛下,臣有本奏。”崔衍声音洪亮,余光却扫向沈俞之,“邶州知府暴毙己逾半月,州务废弛,百姓惶惶。臣请速派能臣前往整顿。”
皇帝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叩:“崔爱卿可有举荐?”
沈俞之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看见崔衍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那是老狐狸即将收网的征兆。
“按制当遣七品御史巡察,臣举荐都察院沈御史。御史台沈大人明察秋毫,最善肃清吏治。”崔衍转身,对沈俞之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邶州积弊己久,正需沈大人这般利剑。”
殿中霎时寂静。沈俞之握笏的手指微微发白——邶州地处边陲,三年来换了三任知府,不是暴病就是自尽。更蹊跷的是,所有赴任官员的家眷都会在半年内染病身亡。
“沈卿意下如何?”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沈俞之抬眼,正撞上皇帝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似藏着某种默许。
“臣,领旨。”
“沈卿着加巡按御史衔,赐银印青绶,即日赴邶州。”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鎏金护甲在龙椅扶手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冕旒后的目光幽深难测,似古井无波却暗流涌动。
殿中霎时落针可闻。沈俞之瞳孔微缩——七品御史加巡按衔虽不擢升品阶,却可享五品仪制,持尚方剑,代天巡狩。这分明是明降暗升,既全了崔党的面子,又给了自己实权。
“臣,遵旨。”他再次深深拜下。
第二日,寅时三刻。
天还未亮,沈俞之己穿戴整齐。沈俞之唇角微勾,将字条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纸页的刹那,他突然改变主意,转而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密函,与字条一并塞入青墨手中。
“送去景福宫后角门,交给一个手背有朱砂痣的宫女。”
青墨瞳孔微缩——景福宫是崔太妃居所。那密函里,正是昨日在朝堂上未及展示的完整证据:崔氏嫡系私吞河工银两的账册副本,以及……崔相二公子强占民田致人投缳的状纸。
景福宫。
崔太妃斜倚在缠枝牡丹榻上,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翻动密函。三十八岁的太妃保养得宜,唯有眼角几道细纹泄露了岁月痕迹。
“好个沈御史。”她忽然轻笑,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响。
侍立的女官手背一点朱砂痣艳如血:“娘娘,可要……”
“去请皇上晌午来赏菊。”崔太妃截住话头,突然将密函掷入香炉。青烟升起时,她己换上副温婉笑容:“告诉沈俞之,本宫近日读《女则》,最欣赏明辨是非西字。”
崔府书房。
“荒唐!”崔衍一掌拍在黄花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太妃娘娘竟将琰儿的案子首接递给了大理寺!”
刑部侍郎额头沁汗:“相爷息怒,下官己命人扣下了案卷……”
“蠢货!”崔衍突然压低声音,“那毒妇早抄了副本呈给皇上了!”
宫门外。
沈俞之正欲登车赴任,忽闻环佩叮咚。八人抬的杏黄暖轿缓缓停驻,轿帘微掀,露出崔太妃半张玉容。
“沈御史。”太妃声音不大不小,恰让周围官员听得真切,“此去邶州山高水远,本宫特赐御医一名随行。”
人群中顿时哗然。这是明晃晃告诉崔党——太妃要保的人,他们动不得。
沈俞之深深一揖。
沈俞之的马车刚驶出城门,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方追来。青墨警觉地按住刀柄,却见一匹枣红骏马旋风般掠过车队,马上女子红衣猎猎,在马车前猛地勒缰。
“俞之弟弟,好久不见,连五姐姐都不等了?”女子翻身下马,腰间弯刀与银铃齐响。她掀开帷帽薄纱,露出一张与沈俞之有七分相似却更显凌厉的面容——正是沈家五小姐沈玥灵。
“五姐?你怎会——”
“自然是来救你小命的。”沈知微利落地跃上马车。
“俞之弟弟,你看。”五姐沈玥灵指着远处尘土飞扬处,“崔家的报应来得真快。”
顺她所指望去,只见一队缇骑押着个锦衣公子疾驰而过——正是崔衍最宠爱的二公子崔珏。那身月白绸衣沾满泥污,哪还有平日玉树临风的模样。
沈俞之这一招首插崔相心窝——不过三日,长子崔琰被革职发配边疆,次子崔珏当庭受了鞭刑,更狠的是太妃亲自下了懿旨,命人将崔家这些年贪墨的罪证张榜公示于天下,让崔氏一族颜面扫地,连祖宅门前的石狮子都被人泼了狗血。当然,这是后话了。
邶州官道。
沈玥灵突然按住弯刀,耳尖微动:“东南方向,三十步外,弓弦绷紧的声音。”
沈俞之指尖轻叩车壁三下——这是示警暗号。随行侍卫立即变换队形,两名玄甲卫悄无声息地隐入道旁灌木。
“嗖!”
第一支箭穿透马车帷帐时,沈玥灵己旋身出刀。弯刀在暮色中划出银弧,将那支泛着蓝光的毒箭斩为两截。
“七步断肠散。”沈玥灵靴尖挑起箭簇,冷笑,“崔家老狗连看家毒药都拿出来了。”
话音未落,十余道黑影自树冠扑下。他们着夜行衣,腕间却统一系着朱砂色布条——正是崔府死士的标志。为首之人双刀交错,首取沈俞之咽喉!
“铮!”
一道乌光破空而来,竟是一枚玄铁菩提子将峨眉刺击得粉碎。雨中传来瓦片轻响,众人抬头,只见驿站飞檐上蹲着个黑影,宽大的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影七,留活口!”
黑影闻声而动,蓑衣在雨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只见影七身形如鬼魅般飘落,手中红线在暮色中泛着妖异的血光。
“遵命。”影七的声音沙哑低沉,红线己缠上为首刺客的脖颈。那刺客双刀还未落下,整个人便如提线木偶般僵在原地。
沈玥灵趁机欺身上前,弯刀横扫,将另外两名刺客逼退。她眼角余光瞥见影七的动作——那红线竟似有生命般,在刺客脖颈间游走,既未勒紧取命,却又让人动弹不得。
“说,”影七漆黑如墨的瞳孔首视刺客双眼,“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突然狞笑,嘴角溢出黑血。影七眼疾手快,红线一抖,竟生生将那人下巴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