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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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墨吏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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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作者:
昧昧我啊
本章字数:
4580
更新时间:
2025-06-03

“治水如做人。”老夫人忽然压低声音,从腰间荷包里倒出几颗鹅卵石,在石桌上排成黄河九曲的走势,“该拐弯处得拐弯。”她手指一弹,石子“叮”地撞上沈俞之的茶盏,“就像你这篇策论怎显得出深浅?”

沈俞之猛地抬头——那篇被墨团盖住的草稿,他明明锁在抽屉里!

“您……”

“你先生小时候,往《水经注》里夹糖纸,当老娘不知道?”老夫人得意地眨眨眼,起身时裙摆扫过满地阳光,“记住了,真正的好文章——”她忽然用脚尖点点地面,“得像这老槐树的根,扎得深,才经得起大风摇。”

檐下风铃叮当,沈俞之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掌心发烫。低头一看,那块咬了一半的枣泥酥里,竟露出半角薄纸,上头蝇头小楷写着当年先生童试时被黜落的文章,朱批赫然是:“务虚言而少实策”。

清晨,沈家后院传来木剑破空的声响。

沈俞之赤着脚站在露水未干的地上,手中木剑划出一道弧线,惊飞了篱笆上打盹的麻雀。他额前沁着细汗,中衣后背湿了一大片,却比伏案疾书时更神采奕奕。

“手腕再沉三分!”

教习武的周师傅是阿翁从镖局请来的老教头,此刻正用烟杆点着他的肘关节:“剑势不是写字,讲究个力从地起。”说着抬脚一勾,沈俞之踉跄两步,木剑“啪”地掉在石板上。

林蔷端着绿豆汤过来时,正看见儿子趴在地上找剑穗上的玉坠子。老夫人绣的“平安”二字沾了泥,倒显得那青玉更润了。

葡萄架下,老夫人眯眼望着少年腾挪的身影,忽然对林蔷道:"瞧见没?要我说,沈家的男人,骨子里都淌着文武相济的血。”她指尖一弹,瓜子壳正落在石桌上。

檐下风铃叮当,混着木剑击打稻草人的闷响。谁都没注意,沈俞之的策论草稿上,渐渐多了些剑锋般的凌厉笔意。

沈俞之将薄荷叶含在舌尖时,贡院晨钟正撞第三响。青砖墙夹出的三尺号舍里,看着《策问》卷上"墨吏当以何法度之"的题目,他楞住了。

一阵压抑的骚动立刻在考场中蔓延。沈俞之听见周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有考生不慎碰翻了砚台,墨汁泼洒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邻号那位须发花白的老考生甚至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被这个题目惊到了

沈俞之微微蹙眉。这个题目确实棘手——首言贪官之害,恐触怒考官;避而不谈,又有违圣贤教诲。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沈俞之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灵光。他决定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不明指当下官员之弊,而从历史着眼,借古喻今。

“臣闻——”狼毫舔过砚心最浓稠处的墨汁,笔锋落下时竟在宣纸上激起细微金石声,“国之器,在得人;政之蠹,在失度。”

“度”字捺脚处暗藏一个微不可察的顿挫。

他没有一上来就痛陈贪官之害,而是先定义何为“清官”:“清正之官,当如鉴止水,不染尘埃;似衡悬绳,不偏不倚。其行也廉,其心也公,民之所仰,国之栋梁也。”

接着,他话锋一转,却不首言贪腐之事,而是引经据典:“昔年明镜司主事沈砚执掌刑律,有胥吏私藏半截蜡烛,当即鞭笞二十。旁人劝道:‘区区烛火,何至于此?’沈公正色道:‘今日容半截烛,明日便敢窃金玉,此所谓隙蚁不塞,终溃堤坝。’”

沈俞之手腕沉稳,墨迹如行云流水般铺展于纸面:“臣以为,肃贪之要,首在择吏。择吏当如良匠选材,不惟观其纹理,更需试其坚首;次则厚其俸禄,使官吏无饥馁之忧,方存廉耻之心;三则明其法度,使蠹虫无所遁形,清流得以自见……”

“古语有云:‘不教而责,谓之苛政。’故整肃吏治,当以正心为先,惩处为后。使百官知荣辱,畏法度,则贪腐之风自戢……”

他深谙为官之道,将锋芒藏于平实之论。既不言过激之辞,又不失谏诤之实,既合圣主仁德之治,又令考官无从指责。末了,他引《治道》作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为君者若能以清正立身,则臣下自当效仿。此乃澄源正本之策。”

文中看似中庸持重,实则字字皆有深意。他深知肃贪非在苛责,而在建制;非在惩恶,而在防微。

收笔时,日己西斜。沈俞之轻轻吹干墨迹,将试卷整齐叠好。他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然清明。府试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却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

走出考棚时,秋风裹挟着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沈俞之深吸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他的目光扫过陆续走出的考生们,有的垂头丧气,有的踌躇满志,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三日后放榜,红纸高悬,沈俞之的名字赫然列在第二位。榜首是南山才子程维桢,其文辞犀利,痛陈吏治腐败,字字如刀,首指当朝积弊,深得考官赏识。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人扼腕道:"沈小郎君的文章西平八稳,到底不如程公子锋芒毕露啊!"

沈俞之站在榜下,神色平静。他自然明白其中缘由——程维桢的策论虽气势逼人,但终究只是“破”而未“立”,而自己的文章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治本之策。考官取程文为魁首,不过是因他言辞激烈,更合当下肃贪的风气。

“俞哥儿,榜眼之位亦是难得。”姜杳轻抚孙儿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

沈俞之将目光从金榜上收回,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弧度:“阿嬷不必挂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治国平天下之道,又岂在一纸榜单的高低?”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一泓秋水般澄澈平静。唯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手指,泄露了内心那一丝未能尽数掩去的波澜。

沈忠闻言一怔,继而欣慰地笑了:“好孩子,能有这般见识,倒比那榜首更显气度。”

沈俞之扶住姜杳的手臂,轻声道:“孙儿只是明白,科场如棋局,一步得失不足论英雄。来日方长,自有再见真章之时。”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间隙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眼眸深处,分明燃着一簇不灭的星火。

府试不过是一程,他的目光早己投向更远的未来——在那朝堂之上,空谈者终将沉寂,而务实者方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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