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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映得廊下灯笼泛着青白，苏瑶瑶裹紧斗篷往映月阁走，耳尖还带着刚才与苏悦说话时的暖意。
可刚转过垂花门，两个小丫鬟的私语便像冰碴子似的扎进耳朵里。
“二姨娘昨儿把陈娘子新绣的并蒂莲撕了个对穿，说针脚比粗布还糙。”穿湖蓝袄子的丫鬟缩着脖子搓手，“偏生三姑娘房里的炭盆，今晨起换了松枝炭——”
“嘘！”另一个穿青衫的慌忙拽她袖子，“没见大姑娘过来了？”
脚步声渐近，两个丫鬟慌慌张张福了福身，湖蓝袄子的更是连帕子都掉在地上。
苏瑶瑶弯腰替她捡起来，指尖触到帕角绣的并蒂莲，针脚果然粗得硌手——正是陈娘子的手艺。
“去回春堂讨两贴伤药，”她把帕子塞回丫鬟手里，声音温温的，“你家姑娘昨儿裁绣绷划破了手吧？”
两个丫鬟猛地抬头，湖蓝袄子的眼眶霎时红了。
苏瑶瑶没再停留，转过影壁时，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时她也是这样听见二姨娘的刁难，躲在房里咬着帕子哭，连陈娘子被骂得跪在雪地里都不敢去扶。
“瑶瑶？”
柳氏的声音从映月阁里传来，带着几分疑惑。
苏瑶瑶这才发现自己站在院门口，指尖把斗篷系带绞成了乱麻。
她深吸一口气，梅香混着暖阁飘来的桂圆粥香涌进鼻端——这一世，她再不会躲了。
“母亲。”她掀开门帘进去，炭盆的热气裹着药香扑面而来。
柳氏正倚在软榻上翻账册，手边的茶盏腾着白雾，“我想求母亲件事。”
柳氏放下算盘，眉梢微挑：“可是为着三丫头房里的炭？”
苏瑶瑶在她身边坐下，从袖中摸出张纸：“昨儿整理库房，发现张旧账页，说后园西北角有处药圃，因着先夫人故去便荒了。方妈妈从前在药行做过，说里面的紫花地丁、夏枯草都能入药。”她指尖点着账页上褪色的字迹，“女儿想带方妈妈去采些，卖与药铺换些银钱——”
“傻丫头，”柳氏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厚，“侯府还缺你这点银钱？”
“不是缺，是要。”苏瑶瑶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头发紧，“前世我总想着靠父亲疼宠过活，可二姨娘动动嘴皮子，连陈娘子的绣样都能撕。如今我才明白，手里有银钱，房里有可用的人，才堵得住那些嚼舌根的嘴。”
柳氏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账页上“药圃”两个字上。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浸着暖意：“明儿让张妈跟你去，再带两个粗使婆子除草。那处我记得，先夫人最爱的素心兰还在墙根长着——”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马蹄声。
苏瑶瑶掀开窗纸望去，见苏二爷正站在穿堂下，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提着个青布包袱。
“二弟这是要出门？”柳氏也凑过来看，“年关将近，怎的突然要去邻县？”
“说是替父亲收笔旧账。”苏瑶瑶放下窗纸，见管家从角门匆匆过来，手里还攥着马厩的钥匙，“母亲，我去药圃的事——”
“去吧。”柳氏拍了拍她手背，“记得让方妈妈挑最嫩的夏枯草，我给你熬膏子治冬咳。”
苏瑶瑶应了，刚要出门，又回头补了句：“母亲，明儿三妹妹要跟我去佛堂看陈娘子绣经幡，您让厨房备些枣泥酥？”
柳氏笑着点头，目光却落在她离去的背影上——这孩子从前走路总垂着肩，如今腰板挺得像院里那株老梅，连影子都带着股子硬气。
穿堂下，苏二爷正屈指敲着石桌。
管家哈着腰翻马厩账册，烛火在他眉间投下晃动的影：“二爷要骑‘乌云盖雪’？那马性子烈，前日还踢了马夫——”
“就它。”苏二爷打断他，指尖着包袱上的铜扣，“我在军中驯过三年马，还降不住个畜生？”
管家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马厩走。
苏二爷望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眼映月阁的窗户——那里的灯影晃动，像是有人掀了帘子。
他低头把包袱系紧，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马厩里传来嘶鸣，“乌云盖雪”被牵出来时，西蹄踏得雪地“咯吱”响。
苏二爷翻身上马，玄色大氅扫过廊下的冰棱，碎玉似的落了满地。
他一甩马鞭，马蹄声裹着北风往府门去了，只余下管家站在原地搓手：“这马……可别惊了大姑娘的药圃。”
苏瑶瑶带着方妈妈和两个婆子到药圃时，晨雾还没散尽。
竹篱倒了半边，野蔷薇的枯枝缠着积雪，可墙根下果然冒了几簇新绿——紫花地丁的叶片油亮亮的，夏枯草的茎秆顶着未开的花苞。
“大姑娘您瞧！”方妈妈蹲下身，指尖拂过一丛淡紫色的草叶，“这是半枝莲，最是止血的好东西。”她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当年我在药行，半枝莲晒干货能卖二十文一两——”
“方妈妈且慢。”苏瑶瑶蹲下来，用竹篮接着她采的药草，“先挑老根留着，让它们明春再发。”她指尖碰了碰带雪的叶片，“咱们要的是细水长流。”
方妈妈愣了愣，随即笑出满脸褶子：“大姑娘这心窍，比那算盘珠子还透亮。”
日头升到三竿时，竹篮里己堆了小半草药。
苏瑶瑶正弯腰捡最后一丛紫花地丁，忽听得院外传来碎玉似的笑声。
她首起腰，见二姨娘的贴身丫鬟翠儿提着食盒往这边走，银镯子撞出清脆的响：“大姑娘好兴致，在这儿挖草呢？”
“翠儿姐姐这是？”苏瑶瑶把竹篮递给婆子，语气淡淡的。
“二姨娘熬了银耳羹，让我给大姑娘送来。”翠儿掀开食盒，白瓷盅里浮着枸杞，“说是大姑娘昨儿陪三姑娘冻着了，补补身子。”
苏瑶瑶望着那盅羹，忽然想起前世二姨娘也是这样送“补汤”，结果里面掺了巴豆，害她在老夫人寿宴上出尽洋相。
她垂眸笑了笑，伸手接过：“有劳二姨娘挂心。”
翠儿走后，方妈妈凑过来小声道：“大姑娘，这羹——”
“倒了。”苏瑶瑶把盅子递给婆子，“去喂后院的老黄狗。”她转身继续采药，指尖触到草叶上的雪水，凉得刺骨，“但记着，二姨娘的好意，咱们得记在账上。”
暮色漫上来时，苏瑶瑶抱着竹篮往回走。
路过二姨娘院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响，接着是二姨娘尖尖的声音：“连个炭盆都管不好？明儿让张妈来领罚——”
她脚步微顿，望着院墙上渐沉的夕阳。
梅香裹着风扑过来，吹得竹篮里的草药沙沙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