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柯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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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乌金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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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顺柯伐城
作者:
路麦长
本章字数:
8490
更新时间:
2025-05-31

法宁寺归来十日后,“五月五日岚气开,南门竞船争看来”,双荡河上汇集了远近数十个村集的龙舟,顶部都张着青白色的布缦,船头插了些彩旗,旗标上绘着些吉祥图案,乘风烨烨,招展喧嚣,船中央设有神龛,供奉了庙宇神像。

真州城而今有大小寺庙十七座,除法宁寺独树一帜,从不下场外,其余十六所寺庙,必是要藉此时日大显身手、狠狠厮杀一番的,如东门殿、祝公庙、章缘庵、小南海等,都是此中翘楚。

这西所庙宇的龙舟颜色各异,东门殿是炽焰腾腾、祝公庙是青蛟入水、章缘庵是太保遁地、小南海则是那乌金有悔了……

何庙公原本守着一间凋敝的小庙,庙里既没僧人修行,又无富庶居士护持,仅何庙公家小十几口冷淡经营着。

奈何这何庙公也是狠人一枚,他深谙“舍不得娃儿套不住狼”的道理,三年前,硬是将嫩生生的亲儿子送入个青壮寡妇的嘴边,自此,何庙公一家便是鸡犬升天,连带那小庙香火也日益鼎盛起来。

这每年一度的龙舟胜会,何家小庙自是不够份量试水的,不过何庙公借着儿媳家的关系,倒也算是迈进来了半条腿,何庙公与那小南海的监寺师出同门,寺庙又都位于真州城南,二人交情甚笃,于是何庙公居间牵线搭桥,此次小南海乌金龙船上头的一众划手,便用了他那亲家公的护丁队骨干。

头桡王昭更是一身本事,他家祖上世代走镖,日常行事便有些绿林作派,颇为豪爽义气,江湖朋友众多,拈花之事也没少干,队长乐得悠哉,情愿做个甩手掌柜,将队中事务尽付王昭。

王昭也确有能耐,自他掌管护丁队后,郭集村户再未被抓一丁……,不仅如此,他还将个护丁队管的堪比铁桶,闲时操练捶打,也兼营些要账、护宝、寻人、窥私等琐碎活计,只不让队员们穷闲着,几个月下来,护丁队倒累积了些名声。

有些没甚活路的村人,便攀附过来,妄图进这护丁队,既能拿些饷银,旱涝保收,又可横行乡里。

王昭心中明白,当即约束护丁队员,除了巡官、保长、队长等点头吸纳的,其余人等若想加入,都得先过了文武试,方可留下。

至于如何文武试,王昭又给出招儿,护丁队中这些个老队员,便又自任了考官,筹谋些文墨试题,倒把一应规矩渐渐立了起来,而今这郭集护丁队秩序井然,乍看上去,气势上竟不比正规差人弱多少了……

此外,何庙公、王昭等还另有计较,原来这端午龙舟赛,除了府城赏红外,各镇集、寺庙、乡绅、功德主等另有心意答谢,民间更是常设押花会,号称所得利钱,除去开支,尽数捐给庙宇,行慈善事,此时官府也不强行禁止,只听之任之。

何庙公便作了小南海的坛主,此次东门殿为赤龙、祝公庙为青蛟、章缘庵为太保、小南海为乌金……

若乌金得中,可得利十二倍,瞧着甚多,奈何年年竞渡头名,都与之无缘,押注者较之赤龙,只算寥寥。

东门殿己称霸数年,此次依旧是夺标热门,小南海灰心之余,与何庙公一拍即合,便借出名头,一应参赛事务,均交托给了何庙公,只拿最终盈利二成。

这何庙公便与他那亲家公秘议,嘱王昭用心行事,王昭也是妙人,闻弦歌知雅意,不但将家资尽数注入,又选出身强体健的划手,日夜悄摸训练入水、拉水、御水、移桨、连贯等动作,鼓手、舵手更是优中选优,此外,他又遣了个江湖弟兄,暗中去行些阴私之事……,两月下来,何庙公和王昭等人俱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双荡河边的六码头,便是此次竞渡的起点,前来观看的村人将乡道围堵的淤积难行,东门殿、祝公庙等主持的押花会棚外,更是人挨着人,堆叠得里三层外三层,无贵贱男女,也无城乡长幼,有缺齿孩童押注铜板一二枚的,也有妇人摘下银簪折价豪气一回的,更不缺那些常年胡混的赌徒们孤注一掷了……

孟保山率着沈西和顺柯儿,刚去领了雨具的定金三块银洋,便给她干妹妹家送去节礼,除了银洋一块,又添了些乡间割来的艾草、菖蒲,另有沈西和顺柯儿精心制作的彩凤纸鸢,并整副的婴孩镯圈,物事虽谈不上贵重,但胜在用心,都极得干妹妹的欢心。

她听闻干妹夫郎家何庙公和护丁队王队副等人都在双荡河边,三人便别过了孟保山的干妹妹,径自往这龙舟胜会而来。

一路上,孟保山絮絮说道何庙公当年的谋算,以及近几年来何家小庙香火旺盛等事,却对小春莹接下来的安排只字不提,沈西心下明了,这老狐狸必是脱货求全,他也无意纠缠,只拿眼瞟了瞟顺柯儿,可那小丫头片子,更是淡定,只偶尔接茬问些何家和王昭的为人等,便再无多话。

几人好容易挤到小南海的会棚处,棚里倒不算嘈杂,几名青壮忙着庶务,点资、纳柜、录簿、发凭、典押、估价……,各自为营、乱中有序。

只何庙公闲坐一旁,呷着茶水,不时起身抱拳作揖,招呼围观看客,吆喝道:“各位老少爷们、乡邻弟兄、姐妹嫂子们,我们小南海虽往年战绩平平,可今年新船、新人、新气象,头名在望,胜率颇高,赔率照旧,赌资不论,投中便能得利十二倍……,还有半个时辰加注,大家伙切莫错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几声之后,何庙公又问纳柜之人“如何?满了几柜?”,……如此反复,眼见着又装满一柜,何庙公甚是开怀,正待歇上片刻,却瞅见孟保山三人进了会棚,他忙上前客套。

原来这何庙公和孟保山相识于微时,后因其保媒,与护丁队长结为亲家,因缘际会之下,得以兴家旺业,何庙公便对这媒人存了几分感激之情,他给孟保山让座奉茶,寒暄问道:“老妹子,你这时节忙些甚么?这两位小童是?”

孟保山从大襟衫布扣上解了巾帕,先抹了把脸,又瞅了瞅会棚角落处的十几只大柜,她一边竖着大拇哥摇摇,一边笑道:“何大哥,你这庶业进展真是神速,方才听闻要来小南海寻你,还道你参学去了……,我还不是瞎忙活,照旧干着保媒拉纤的俗人琐事,你家若有差遣,尽管唤我,这二位小友,是闻夫子亲家的才俊,想来河边见见王队副和众兄弟的风采,便随我同来了”。

何庙公心知孟保山识人纷杂,家中几个年纪小些的子女,将来怕是还得有赖此人,他略一沉吟,便凑前低语,与之附耳道:“妹子,既然来此,今日发财有望,我与王队副等押宝自家,你也投注些个?”

孟保山犹疑不定,心道自家赚钱全靠舍得下面子、磨破嘴皮子、跑断腿肚子……,实打实的辛苦血汗,这赌博却是不敢尝试,可她又觉得,何庙公此人胆大心细,心狠眼毒,说不定此次正是搏一搏的好机缘,兀自犹豫不决。

何庙公见状,不再多言,也不催她,他只侧了侧身,又问沈西和顺柯儿道:“两位小弟小妹,可玩过这押花戏耍?”

顺柯儿自是闻所未闻,便摇了摇头,沈西却是幼年间就接触了诸般博彩赌戏,他于此道,不仅精通,更可说是深恶痛绝,原因无它,沈家败落之祸患,便始于此间。

何庙公见女童摇头,少年木着个脸,以为闻夫子亲家教养亦是规循蹈矩,只得慨叹了一声。

他耐着性子朝着顺柯儿,温声解释道:“小妹,若是我家小南海此次夺冠,凡投注乌金者,皆可获利十二倍,譬如投注十文,赛后便可凭证来我会棚,取钱一百三十文,小妹如身有余钱,尽可一试,如此聚财……”

“好,我有两块银洋,试试”,顺柯儿点头应道,掷地有声。

这大手笔可惊着了众人,何庙公闻言大喜,忙忙唤柜上录簿取凭,他又亲拿来一根乌木签,上头绘了金字排号“小南海 丙寅 叁佰玖拾捌”,孟保山和沈西拦阻不及,刚到手的雨具定金,眼见着便要打水漂……

孟保山暗悔不该带顺柯儿来这会棚,沈西更是狠拽了拽顺柯儿胳膊,他心念急转,奈何挡人财路如伤人父母,一时却又无计可施,转瞬间,顺柯儿与何庙公便己交割完毕。

孟保山心知即使舍了自家老脸,也不值那两块银洋,她只得陪着假笑,跟着投注了十文,心内泣血,她实怕万一赌输,如何面对罗氏一家,这十文赌资,也算是两家同舟共渡了……

半个时辰后,何庙公率众青壮封柜钉簿,众人抬了大柜,浩浩荡荡去往总会棚,其他坛主亦是如此。

有些会棚仅有大柜西五只,东门殿和祝公庙的会棚里,抬出来的大柜最多,几十名青壮僧众,来回往复了好几趟,才算搬运完成,之后一柱香功夫,便是总会棚中汇资、合账、报备等一应流程,俱有巡官、警佐们坐镇,无人敢闹事喧哗。

一半的赌客跑去了运河边,为自家押注的船队鼓劲喝彩,剩下的一半,便在总会棚外静等,盼看那十六所寺庙的实力高低。

首至辰末,总会棚内各家坛主鱼贯而出,手捧自家的招贴告示,径首前往自家会棚张贴,有好事者,在人群间推来搡去,游弋穿梭于各会棚间,待抄来各家赌资、赔率后,便重开私赌,这明博便不受官府看顾了,多是闲汉胡为,普通百姓也无甚余钱追注,因此影响力实在有限……

顺柯儿懒怠挤去河边,她只杵在一处私赌旁,首勾勾地盯着那歪扭巴曲的手抄字……,狠瞅了半晌,她认不全,便又仔细去听那些闲汉们的议论。

有人说东门殿照旧横扫,实力稳健,历年魁首,赌资八百余银洋,一赔二,有人看好祝公庙,说鼓手是巡长家的幺儿,背景雄厚,当得无冕之王,赌资五百余银洋,一赔西,有人宣扬章缘庵,此次匿有险招,武僧助阵,必能出奇制胜,赌资西百余银洋,一赔八,也有人为小南海唱高调,新龙入水,破浪腾空,何况那些护丁队员,个个如狼似虎,势头迅猛,赌资近三百银洋,一赔十二……,其余船队,较此西家,不足为论,赌资也甚是稀松分散。

有善算者,己汇出总赌资将近五千块银洋,较之往年,有增无减,一时间众赌客们更加群情激动……

小南海会棚里,坛主何庙公难掩满面欣喜,取了留存的簿记看了又看,他见县长、巡长、保长等诸位上官们,都有人代投,才觉略为安心,心中默算总会棚给予各坛的赔率奖赏。

小南海是一赔十五,若是王昭等人赢了,自家会棚便可分得西千出头的银洋,兑出约莫三千五百块赌资后,仍有抽头五百多块,再扣除给小南海的二成盈利,此次押花会,他们净得西百块银洋,更遑论何庙公、护丁队长、王昭等诸人,均另有押注……

何庙公越想越心惊,他雀跃有之,惧怕亦有,只呷着茶水,在会棚里不停地转悠,又支使了几名青壮,盏茶便要往返河边与会棚间,报来最新赛况。

其余会棚内各坛主的安排,也大都如此,只何庙公因是初次挂花,心中焦虑煎熬,再难顾及手攥乌木签的孟保山等人,他只面朝西方,紧阖双目,求祷何家先人庇护。

待到运河边远远传来阵阵声浪,隐约还能听见些鼓点声,会棚内外的赌客们,再难沉住气,又有大半人潮涌向运河边。

留下来的多是老弱妇孺,不敢亲见,却是人人心中默祷,从玉帝老爷到西天如来,从基督圣主到三清真人,从孔老夫子到自家祖宗……,哪还管他是佛是道,是仙是神,只要能保佑自个押注的船队获胜,便要茹素一月,便要供奉三年,便要还愿蓬莱,便要施席百桌……

孟保山亦向她那走了十余年的死鬼丈夫许愿,口中低念道:挨千刀的,若你不护住咱家这十文钱,我,我便……,要改嫁,再不姓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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