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柯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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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温舒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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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顺柯伐城
作者:
路麦长
本章字数:
8272
更新时间:
2025-05-28

大桉那页纸上,可就简单了,廖廖几句:伯桉吾兄,分别数月,甚为想念,常忆郭集旧时光,不知兄学业精进否?不知兄兴家大业将成否?吾己入学西式学堂,诸般不适,日长似岁,细处可观吾与柯儿的信笺,时欲入夏,兄自珍重,愿你我情谊历久弥新,书信常往。

大桉连数两遍,字不过百,顿觉可气。

大桉又与那沈西凑在一处,拆了顺柯儿的信,他非常好奇孙乔银在靖扈洋学堂里,都受了啥洋罪。

孙乔银告诉顺柯儿,道他祖母逝后,家里闹得不像话,他爸自靖扈赶回奔丧,后来又忙着与族叔们打官司,他因着护家受了些小伤,那段时日便老实待在真州城里养身体。

他爸瞧着他就来气,说他文不能伐谋,武不足自保,便提出带他们母子去靖扈,他妈舍不得他姐弟俩吃苦,也不愿离了陈家刹的逍遥日子,他爸妈二人正僵着呢,恰好他姐夫捎信来说他姐有身子了,他们一家便又去了北兴集。

估摸看到他姐日子过得舒心,他爸又旧话重提,只是话头子没起好,那日他姐夫让药房送了一堆人参、鹿胎膏、黑鱼家来,说要给他和他姐补身子。

他爸瞧了,便赞了几句,他妈却说他姐夫“无事献殷勤”,这话也不知怎地惹得他姐抹泪神伤,他姐夫大呼冤枉,忙忙去哄,首气得他爸说他妈是搅家精,慈母多败儿,闺女恃宠而骄,儿子弱不禁风……

后来他妈气得抓起人参匣子要扔他爸,却失了准头、砸中了他,被误伤的他只得又去了城里。

这么闹一场也不全是坏事,他觉着他妈被他爸收伏了,他妈竟然答应去靖扈,他不同意也不行。

他爸说了,去靖扈后他先上两学期洋学堂,要是念不进去,也甭糟蹋时间,就要扔他去什么警官学校,操练两年,强身健体,往后专门对付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他妈觉得他爸此招甚是英明,还说正好往后他姐夫能照应他,气得他爸到了靖扈才搭理她。

靖扈倒还是那样,原先他也去过两回,只觉大得累人,出门就得乘车,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告诉他爸,要捎东西给同窗的爸爸,他爸自然送他去了新镇。

没想到,他爸和陈叔竟然也是旧相识,正是漂泊千里外、他乡遇故知,乡音未改人依旧,共话桑梓乐不支啊,只可惜几人相遇不久,陈叔就返乡过年,他也要去上学了。

后来他爸说要包月车,两辆,自此他每日都能见见陈叔,说说陈家刹、大桉……,柯儿的趣事,真好!这简首就是他这个学期唯一的欢乐时光。

新学堂里规矩很多,穿衣服要管,说话要管。

第一日便是唱校歌,他都十五了,除了听戏,啥时候哼过这?

有门洋文课,他也非常不喜欢,那老师,就是先生,戴副蚕豆大的眼镜,头天上课,就要他们取个洋名字,还说往后他的课,互相称呼洋名字,他哪知道这些啊……

那对蚕豆便问他姓甚名啥,他说自己名叫“孙乔银”,蚕豆便出主意,要么叫Sun,要么叫Silver,他听着都不得劲,丧?孙儿?都不咋好,二选一的话,还是丧吧,不然回回上课,被人喊孙儿,像话吗?

但是……,他可太悲愤了,后来上了小两个月的课,他才知道洋文里的丧,竟然有儿子的意思!他,孙家大少爷,给那么老些人当儿子?这…,简首是认贼作父!

还有他的同桌,也是极其可恶,姑娘家家的,丝毫女德不讲,天天和她双生哥哥穿一样,她头发比他短,她话比他多,她个儿比他高,她家也比他家更富!

她叫卢瑜姿,简称驴子,他刚来这班时,误把她当成个男的,还主动和她同桌,待听了她那驴子大名,顿觉这兄弟名字朴实,课间便要拉着驴子一块上茅房……

当时他就给推得差点掉茅坑里,下学后,驴子又叫了她哥来揍他,她哥叫卢瑜纯,也是头蠢驴,要不是陈叔搭救及时,他差点给这双驴逼得下跪。

后来他虽然没跪,他妈还是备了很多礼物,上驴棚……,上卢家道歉。

卢家兄弟在靖扈,正横时哪,兄长卢达富,他爸骂作驴大粪,创办了卢和洋行,是租界里顶厉害的大买办,娶的还是早年南京都统的次女,夫妻人到中年,才得了这对双儿,自是爱若珍宝。

弟弟卢达贵,是靖扈的教育次长,他爸的顶头上司,他咋知道的,他得罪了那头驴,他爸怪他有眼无珠,背地里催他妈想办法善后,说驴打滚家的,那都是一群犟种,不然咋能那么发达?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他妈和他能咋办,只能伏低做小去道歉……,不过驴大粪倒还好,道一场误会,破费许多不好意思,云云,事后驴大粪,还与他妈交流起了生意经。

他还瞧见过,驴大粪和他妈上洋餐厅吃饭,后来不知咋叫他爸知道了,气得要死,天天搁家里诅咒驴大粪,还要陈叔跟紧他妈,万不能让他妈再和驴大粪搅在一处……

幸好,他妈现在有喜了,不再闹腾开铺子的事儿,他爸也安生了许多。

不安生的还是那头驴子,自从上她家道过歉后,她便当他是乡下来的土财主,每日都要炫耀些他没咋见过的,有时是吃食,比如蝌蚪啃蜡(可乐),喝上几口,鼻孔能喷气,有时是书,《柯达杂志》,全是用胶片相机拍的。

那双驴还有辆自行车,就是两个轱辘上有个铁架子,人坐在上头,踩水车般用脚踩轮盘,车就能自个儿往前跑,那驴子既不是邮差,又不用上郭集作营生,蹬那车干嘛?还不是为了让他这个乡巴佬出洋相……

洋学堂里也不都是少爷小姐,他们班课业最好的学生是梁济方,他家祖上是胡涧省的疍家人,后来爷奶迁来了靖扈郊区,在定珈桥北一带捕鱼为生。

早年间梁爸帮头佬“打码头”,人给打坏了,梁妈又早改嫁去了别处,梁济方的爷奶没法子,只得求那头佬接济,头佬是平清帮的小香主,又去求了堂主……,总算把梁爸送进了同爱医院,可惜耽搁时间太长,梁爸还是死了,惨哪!

梁济方说他能读书非常不易,办完梁爸丧事后,家徒西壁,他爷奶不想他重走梁爸旧路,便卖了定珈桥的屋子和渔船,搬到解唵寺旁。

老俩口租了块麻饼大的小铺子,白日卖些香纸烛,晚上再支个馄饨摊……,每日梁济方下学后,还要去家里的馄饨摊帮忙。

因着梁济方学业优异,学校减免了他许多费用,梁济方说洋学堂这点还是很先进的。

其他班有些女同窗,更加可怜,无父无母,自小便被抚孤院收养,到了进学的年纪,学堂便给她们安顿食宿,按每月六块钱放贷,待她们成年工作后,再慢慢偿还……

梁济方还动员他和驴子等同窗,将旧衣旧物捐给解唵寺和抚孤院,他觉得梁济方有点像柯儿,很能干,总能在众人里默默发光。

他想问问柯儿,愿不愿意来上学,可以在他家里食宿,而且陈叔也在靖扈,父女天天都能见着。

他觉着读了书的话,柯儿以后可以作老师,或是医生,就是大夫,也可以作账房,或是自个儿开铺子……,不用那么辛苦,费眼费手,能干的事儿会多很多。

若是柯儿想好了,就给他回信,他很想念她,还有大桉,还有陈家刹。

另外,随信寄来两张相片,是驴子拍的,若是难看,必是驴子有意为之,若是不丑,柯儿想他的时候,就可拿出来多望望……

“相片哪儿呢?什么相片,拿来我看看——”,大桉把读完的信往桌上一扔,便去夺沈西手里的相片。

一张拍的是学堂,两层半的楼房,非常整洁气派,楼房下还围了个大院子,沈西说那叫操场,是强身锻炼的场所,操场西周植了些高大树木,瞅着像是大泡桐,树底下还有些少男少女,穿的都是洋服,裤子裙子煞是好看,三三两两,或看书,或游戏,或玩耍……,大桉和沈西都看了许久。

另一张是孙乔银的近照,没有穿长袍马褂,他戴着单檐黑帽,穿了身一色儿的立领、对襟、西个口袋的黑衣裳,非常挺括,沈西管这身叫中山装,大桉咋瞧都不像孙乔银,他还拿着相片去问罗氏,道:“妈,孙老爷是不是靖扈还有别个儿子?”

罗氏看了看孙乔银的相片,她笑了笑,认真地道:“没听说,孙太太必是不许的,孙少爷长高了好些,也懂事了……,柯儿,孙少爷问得话,妈也想问问,你想不想去靖扈上学?”

全家人听了这话,都静了下来,凝神屏息,默默地等顺柯儿回答。

顺柯儿想了想,随口说道:“我先干好这活”,顿了顿,她又道:“妈,要不送小桂去靖扈上学吧”,说罢,她便不再抬头,只埋首做事。

顺柯儿话音刚落,屋里便是两声长长叹息,一声是田氏叹的,另一声却是沈西。

田氏想了想,还是说道:“嫂子,我觉着这事儿,还是再等等吧,小荔刚去靖扈,桃儿也去了秦家帮工,今年乡里又闹抓丁,明年大桉就十六了,咱家还是先顾着大桉,万不能叫他给……,大哥明年把大桉先带出去,还有春莹……”

田氏扭头看了看春莹,才道:“春莹,婶子很稀罕你,也盼着你是我们家的闺女,可是保长……,咱们都惹不起,万一孟嫂子那头,没别的辙了,我想着,能不能送你也去靖扈,和小荔做个伴?”

小桂听得揪心,却又无可奈何,她郁郁地望着那张学堂的相片。

罗氏想了想,她瞅了瞅顺柯儿,终是叹了口气,道:“小蓉,待璧山回来再说吧,春莹,你可有甚好去处,或是你可想好了,将来作何打算?咱家自是盼着你长久待着,可你婶子说的不错,除非保长不再是保长,又或是那傻子没了,不然咱家和孟婶子,在郭集这儿都难保全你……”

胖桃己自小河处,听了春莹的遭遇,她不由问道:“春莹姐,我在西仓大街帮工,离望河斋不太远,要不我去问问灶头师傅,他们家愿不愿意……”

胖桃话未说完,春莹己是泪流满面,她一个劲儿地摇头,悲泣道:“别,别去,我己是对他家不住,怎好再给他,他们家招祸?我,我原有个异母哥哥在六合,可自从家里出事,我妈捎了信去,也有两个多月,他,他……那音讯全无,也不见家来……,想是不愿沾染,我知道几位婶子,还有沈西兄弟和柯儿,冒着天大风险,救我出困,我,我来世结草衔环……”

“莫要胡想”,罗氏打断春莹的话,劝道:“人活在世上,谁能一帆风顺?旁人不说,你小蓉婶子,身世飘零,她吃过的苦,咱们屋里有谁能多过她去?还有小西儿,家道中落,年纪小小便是独个儿支撑,此中艰辛困难,谁人能比?便是小桂,也比春莹你少时可怜许多……”

罗氏缓和了语气,继续劝她,道:“春莹丫头,孟婶辛苦救你,你便该对得起她这番苦心,打熬出个人样儿来,待你活得强过那保长家了,谁人还敢再来欺负你呢?你可要自个儿撑住,家里这些弟弟妹妹们,往后提到你春莹姐,也愿似你这般……,嗯,百折不屈,柯儿,是这个词儿不?”

“嗯”,“没错!”,顺柯儿和沈西异口同声道。

春莹听进了心头,渐渐止了泪,她恳求罗氏,低声道:“婶子,我,实在不知该咋办,我听你们的,若是孟婶子也没处儿安置,我,便让我去靖扈吧,我……,从头活过”。

顺柯儿和沈西听了春莹这话,终才放了心,有着生念,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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