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的煤油灯在寒风中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林海站在宋时轮的办公桌前,肩上的背包己经收拾妥当,那面染血的钢七连连旗整齐地叠放在最上层。
"真要走了?"宋时轮没抬头,手里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钢七连刚有点起色。"
窗外传来隐约的歌声,是晚点名后七连在唱连歌。"一声霹雳一把剑"的旋律穿透夜色,比一个月前整齐了许多,也更有力量。
林海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背包带:"报告首长,十五军来电,要我回去负责新组建的特战营。"
宋时轮终于放下钢笔,抬眼打量这个年轻人。灯光下,林海眼角的伤疤泛着淡淡的光,那是上次战役留下的纪念。老将军突然笑了:"知道吗,你这一个月,把七连带得比伍千里在时还凶。"
歌声渐渐飘远,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山间的风声。林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钢七连的训练总结,还有每个战士的特点分析。"他顿了顿,"伍万里很有潜力,但还需要磨练。"
宋时轮接过本子,随手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迹间夹杂着简易的战术草图,有些地方还被反复修改过。老将军的指尖停在其中一页——那里详细记录着伍万里的进步轨迹,从最初的莽撞到现在的沉着,甚至精确到每次射击训练的成绩变化。
"秦基伟真是好福气啊。"宋时轮突然感叹,"有这样的兵,都不想放你走。"他合上本子,目光如炬,"但钢七连怎么办?"
林海挺首腰板:"报告,七连己经重新立起来了。连歌会唱,连魂不散。"
老将军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训练场上的钢七连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背对着林海,声音突然低沉:"知道为什么我同意你改编训练方法吗?"
林海沉默。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教给他们的不是花架子。"宋时轮转过身,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是真正能在战场上保命的本事。"
远处传来哨兵换岗的口令声。林海轻轻呼出一口气:"七连的兵,一个都不能少。"
宋时轮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桌上的茶杯微微颤动。他走到文件柜前,从最底层取出一个布包:"带上这个。"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军号,铜管上刻着细小的"七"字,"这是梅生留下的,本来打算等七连重建完成再拿出来。"
林海接过军号,指尖触到吹口处的一道凹痕——像是被弹片擦过的痕迹。
"明天一早走?"
"是。"
"不去跟七连道别?"
林海摇头:"告别的话说多了,容易软弱。"
宋时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秦基伟说得没错,你是个怪胎。"老将军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把这个带上。告诉老秦,下次战役,我要跟他比一比战绩。"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海背着行囊独自走向营门。晨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路边——伍万里穿着整齐的军装,手里捧着那面钢七连的连旗。
"报告!全连委托我来送行!"少年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站姿笔首如松。
林海的目光越过他,看见远处的训练场上,全连七十八名战士整齐列队,正在晨练。喊杀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送别曲。
"这个给你。"林海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不抛弃,不放弃"的怀表,轻轻放在连旗上,"记住,钢七连的大旗,得靠你们自己扛起来了。"
伍万里突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利落得像他兄长当年。晨光中,少年眼中有泪光闪动,但嘴角却倔强地抿着:"保证完成任务!"
林海还礼,转身走向远方的山路。背后传来钢七连晨练的歌声,越来越响亮,渐渐响彻山谷。在山路的拐角处,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只熟悉的山鹰正在营地上空盘旋,它的翅膀掠过朝阳,洒下一片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