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清晨,阳光照在训练场新铺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林海站在全连面前,手中捧着一沓泛黄的纸张,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凝结。
"今天不训练。"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教你们唱首歌。"
伍万里站在队列最前方,眉毛上还挂着霜花。他看见林连长手中那沓纸的边缘有焦黑的痕迹,像是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
"这是梅生指导员留下的。"林海轻轻抚平纸张的卷边,"《钢七连连歌》的初稿。"
战士们不自觉地挺首了腰板。寒风吹动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逝者在低语。
"一声霹雳一把剑——"林海突然高声唱起,嗓音算不上悦耳,却像刺刀般锋利。
"一群猛虎钢七连!"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队列后方接上。是那个脸上带疤的老兵,他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林海点点头,继续领唱:"钢铁的意志钢铁汉..."
歌声渐渐响亮起来,新兵们虽然不熟悉歌词,但都扯着嗓子跟着调子吼。伍万里的声音最大,几乎是在呐喊,脖颈上青筋暴起。
唱到"杀声吓破敌人胆"时,林海突然停下。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老式留声机,锈迹斑斑的喇叭在阳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
"这是你们伍连长留下的。"林海轻轻摇动曲柄,"最后一次庆功会上录的。"
沙哑的录音中,伍千里带着醉意的大嗓门率先响起,接着是全连参差不齐的合唱。录音质量很差,夹杂着爆炸般的杂音,但那个豪迈的旋律穿越时空,与现场七十九个喉咙发出的声音完美融合。
"...百战百胜美名传!"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伍万里发现自己的脸颊湿了。他慌忙用袖子擦脸,却看见周围的战友们都在做同样的动作。
"从今天起,每天早晚各唱一次。"林海的声音有些哽咽,"让牺牲的兄弟们听听,七连还在。"
当晚的查哨时间,林海发现伍万里独自站在连旗下,轻声哼唱着连歌。少年的声音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跑调了。"林海走到他身边,"'攻必克'那句要再高半个音。"
伍万里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哥唱歌就老跑调..."
"所以他总让梅生指导员起头。"林海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这是你哥修改的歌词手稿,最后一段是他加的。"
月光下,伍千里潦草的字迹清晰可见:"…哪怕全连只剩一个人,也要让连歌响彻山巅!"
第二天的训练场上,连歌声比往常更加嘹亮。宋时轮带着参谋们远远驻足,看见七连的战士们在歌声中完成战术配合,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
"攻必克,守必坚——"伍万里带领突击班冲锋时,歌声成了最好的冲锋号。
"...踏敌尸骨唱凯旋!"防御组的战士们在掩体后拉栓上膛,歌声与枪械的金属声交织在一起。
傍晚总结时,林海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今天唱得不错。"他顿了顿,"但有个问题——你们知道为什么连歌里要提到'霹雳'和'剑'吗?"
新兵们面面相觑。伍万里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怀表:"因为我哥说过,七连要像霹雳一样迅猛,像利剑一样锋利!"
"只对了一半。"林海从战术包里取出那面染血的连旗,缓缓展开,"霹雳是天威,剑是铁骨。钢七连的兵,既要有天威般的士气,更要有铁打的本事!"
月光下,全连肃立。连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应和着战士们胸膛中涌动的那首歌。远处山巅,那只山鹰再次出现,它锐利的鸣叫划破夜空,像又一个高亢的音符,加入这场永不落幕的大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