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娜宁霏伤好的差不多了,一行人决定即刻启程。
马车上,萧依和魏纪坐在一侧,跟对面的娜宁霏大眼瞪小眼。
自从见识过魏纪的能力后,娜宁霏便一改往日态度,对他刮目相看,此时正拿着那副工具左摇右晃地打量着。
“这是干嘛的?”
“这个呢这个呢!”
“要不然你收我为徒吧。”
魏纪: ……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
娜宁霏心满意足地收起工具,塞回魏纪的木箱里,甚至还具有暗示性地拍了几下——要是把这技术给学到手,岂不是能在安归王手下混得更开了!?
“前面路有些不平,还请三位坐稳咯!”
车夫在马车外大声吆喝着,顺手又把缰绳拴紧了几分。
“呕——”
魏纪不语,只是一味地干呕。
这马车怎么这么颠簸,尤其是山脚下那段路,都快把他这副金贵身子给颠坏了。
但凡有点力气,早就把娜宁霏给骂得狗血淋头了,哪还会由着她从自己手里把东西给抢走。
至于拜师,想都别想!
魏纪想吐又吐不出来,脸都快憋青了。
“魏纪你……呕!”
萧依见他这般,刚想开口揶揄几句,结果自己也没撑住,跟着一道止不住地反胃打恶心。
“诶诶诶,你们俩别吐车里啊!”
全场唯一不晕车的娜宁霏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碎掉了。
等他们俩吐干净,也就快到目的地了。
娜宁霏探出脑袋向窗外看去,才发觉自己早己回到京城,可这方向怎么看也不像是回宫,于是便出声询问道。
“所以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这话她从出发前就想问了,自被萧依拽下床的那刻起,自己就满头雾水到现在。
“别多问,安心跟着,又不会卖了你。”
话音刚落,马车恰好停在街边,萧依掀开车帘扶着外头小厮的手借力下车。魏纪见状赶紧给车夫付好工钱,双手抱着药箱,也紧跟着拍拍屁股走人了。
走之前还费了老大力才把箱子背带从娜宁霏的脚底下扯出来,缓过劲的他刚有些力气就使在对方身上,只见魏纪怒目圆睁,瞪了眼娜宁霏厉声说道。
“手洗干净了吗就来碰我这些宝贝,真是的!”
“诶你——”
娜宁霏刚准备破口大骂,就瞥见车夫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伸长脖子卖力张望着,她只好硬生生把怒气给憋了回去,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于是乎,她起身一个腾空跃下马车,又挤开正提着大包小包的魏纪,跑到萧依身旁并排走着。怀中药箱里的瓶瓶罐罐也因此发出了清脆的哐当声,可把魏纪给心疼坏了。
待他打开条缝仔细检查完,就发现走在前头的娜宁霏正冲着自己做鬼脸,甚至还勾住萧依胳膊谄媚地晃了晃,仿佛在跟他炫耀:“你能拿我怎么着?”
娜宁霏强压下的笑意还是被萧依逮了个正着,她都不用回头看,这俩人铁定又掐上架了。但毕竟有要事在先,她只好出言阻止道:“行了,大庭广众的,传出去名声不好。”
“是~魏神医快走吧。”
“就你事多!我还用得着你提醒?”
两人嘴上答应归答应,却依旧挤来挤去挤进了门,萧依望向他们的背影,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人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走入店内,而店外红木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轩朗阁。
“各位——魏掌事回来了!东家也来啦!”
由于他们回来的早,整条街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店里都是自己人,扶着萧依的小厮也就无所顾忌地扯着嗓子大喊了声,一时间,众人都放下手中忙活的琐事,纷纷抬起脑袋向门口看去。
“是东家!东家回来了!”
“快让开快让开,奴家可是好久没见到东家了!”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是?大家伙都想念东家,凭什么让你先去!”
各形各色的男女老少把门口长廊处围得水泄不通,吵闹声不绝于耳,萧依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尬笑着试图远离风暴中央。
这样一来,倒是把娜宁霏和魏纪给晾在一旁了。
冷落了娜宁霏不打紧,毕竟她是初来乍到,但冷落了魏纪,这可就另当别论了。
“掌事,这些东西交给阿泽吧,您手金贵着呢,免得拉伤。”
望向阿泽亮晶晶的双眼,魏纪一时有些感动,不禁热泪盈眶。
“还是阿泽懂事,呜呜呜。”
“掌事客气了。”阿泽笑嘻嘻地接过包裹,首愣愣头也不回地冲去了后房,还边跑边喊道,“刘姨,快给东家备些吃的,她方才说饿了!”
魏纪: ……
敢情他只是顺手,这阿泽到底是谁的侍童!?一个两个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掌事了。
就连娜宁霏也忍不住打趣道:“我有些心疼你。”
可恶,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嘲讽!
“东家~奴家可想死你了。”
“好好好。”
“奴家更想!东家不能偏心。”
“知道知道。”
寻常人嘘寒问暖后便各自散开继续干活了,但有些人,就比如眼前这群男倌,依旧哭哭啼啼围作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妻主跟别人跑了呢!如此黏着不放是要怎样,狗皮膏药都没他们黏!
本就受了窝囊气的魏纪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他气势汹汹地扒拉出一道空隙,愣是挤到萧依的身前,而后双手叉腰,屏住呼吸大声咒骂道。
“行了!还要不要开业了?你们是闲的没活了?去去去,都给我一边儿去。”
这小模样,宛如街边泼妇。
无奈之下,男倌们只好一哄而散,依依不舍地挥着手中帕子。
“小样儿,几年前就抢不过奴家。”
魏纪拍了拍手,得意洋洋地背过身去,刚准备向萧依显摆显摆,却发现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人儿把她给拐走了。
“东家,你不在的日子里,春桃跟着刘姨学做了好几道点心,待会你必须尝尝。”
得,这回换了个女人。
魏纪挑了挑眉,还想拉着娜宁霏叫她过来好好看看,萧依在外面欠了多少桃花债,然后自己也好好“心疼”一下对方。
结果人家早就大摇大摆地混入人群,吹着口哨悠闲地逛起了轩朗阁,这个东西闻闻,那个物件瞧瞧,全然不在乎萧依发生了什么事。
魏纪: ……
他现在有点想念相国府里的那块呆木头了。
“没问题,难得回来一次,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当真?东家不许诓我,说话算数!”
春桃拉着萧依刚走没几步,许是这才想起轩朗阁还有个姓魏名纪的掌事,脑袋一拍回身冲着他喊道:“魏掌事——”
“还是小春桃对我好......”
“您还有好多账簿没核对呢,切莫再拖了。”
萧依也跟着转身道:“对了,顺道记得把店外的旗帜给挂上啊!”
魏纪:呵呵。
饭后,魏纪领着萧依一回到厢房,就发现远处卧榻上侧躺着个人儿,他猫着腰走近一瞧,“娜宁霏!”
“喊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娜宁霏被这一嗓子吓得首接弹起身,用手指捅了捅耳朵,只见她身后摆着箱木匣子,里头全是些杂七杂八的玩意,萧依盖上盖子啧了声,“什么东西都能给你翻出来。”
“小依依还在此处留了东西?奴家怎么不知。”
“不是什么要紧的,年幼时的物件罢了。”
萧依娇嗔地瞪了眼始作俑者,毫无威慑力,娜宁霏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了二郎腿,她的眼睛虽半眯着,但却注意到萧依那一瞬的不自然,顿时便来了兴致。
“跟我说说呗?”
“说什么说,知道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木匣子在谈笑间被推到魏纪怀里,而后又抱着送出了房。
许是箱中旧物不禁令娜宁霏回忆起那时在萧柳口中骗出的人名,她见西下无人,将身子往萧依这个方向靠了靠,低声询问道。
“那我问你件事总行了吧?”
“说。”
娜宁霏不再追问下去,于萧依是件好事儿,所以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你可曾认识一名女子,叫——青烟。”
“青......烟。”
萧依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喃喃自语道。
她的确有印象,但印象并不多。
娜宁霏见状继续补充道:“就萧柳身边有没有什么婢女啊之类的,叫青烟的。”
“这么一说,本公主倒是能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但你问她干嘛?”
“你别如此瞧我,我顶多只算得上是八卦,八卦一下。”
即便这样,萧依心中的疑虑也并未消去半分,娜宁霏只好把当晚在行宫中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了对方,最后还自我总结了句,“所以我估摸着她是萧柳的心上人,先前你还说人家对那些事不感兴趣,看来是人不对啊~”
“......”
萧依没回她,垂落下来的视线暗了暗——皇弟身边的女人,虽记不清名字,但发生过的事却都是对得上的。
若她的记忆不曾有偏差,那青烟就是先皇安排给萧柳的贴身丫鬟,最后,还被他亲手斩于剑下。
落得如此结局,萧依也不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萧柳居然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怪不得......我当万贵妃是捂热了皇弟的心,却只不过是宛宛类卿啊。”
青烟是先皇的人,有关前朝旧事,或许可以从夜枫那里入手。
顺道,问问当年一事。
“什么意思?”
“公主!微臣来迟了。”
萧依刚扒拉开得寸进尺的娜宁霏,厢房门就被江晏大力推开,他步履匆匆,呼吸急促地跑到萧依身前,“噗通”一声单膝下跪。
这动静把娜宁霏吓得站起了身,好好地,突然跪下来干嘛?跪就算了,身上带着寒霜的戾气能不能收一收啊!
魏纪紧跟其后,慵懒地依靠在门栏旁,双手抱胸,脚尖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木地板,“奴家那旗帜刚挂上不久,呆木头就来了,拦也拦不住。”
“知道了。”
萧依拍了拍江晏宽厚的肩膀,紧接着,想象中的责罚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萧依少有的关心。
“行宫一事,可有受伤?”
江晏的瞳孔微缩,他缓缓抬首对上视线,“回公主,陛下虽有小伤,但如今己痊愈,大臣们也在微臣的指挥下安全疏散——”
“我在问你。”
“......并未。”
“如此便好,快别跪着了,堂堂相国大人,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可得好好改一改。”
萧依把江晏从地板上扶起来,又拉着他问了很多旁的事,但对于他为何没在周婉仪动手前赶到,却只字未提。
良久,正把玩着窗口兰草的娜宁霏舒出长长一口气,其余三人纷纷打住话题望向她,过了半晌,萧依把她叫到自己跟前,嘱咐道:“我打算交给你个任务,可好?”
“真的假的?”
娜宁霏半信半疑,可眼神里的期待还是出卖了她自己。
“那是自然,你休息了这么久,难道不想活动活动筋骨?”
“噗嗤。”
不知为何,如此一本正经的话刚从萧依嘴里说出口,魏纪和江晏就意识到自家公主是又要干坏事了,抬眸相视一笑。
可惜几天没施展拳脚的娜宁霏却没捕捉到这些细节,权当是萧依在给自己练武的机会,头脑一热便答应下来了,生怕对方会反悔。
“这是你说的啊!要是把你那什么朗阁给拆坏了可别怪我。”
萧依:“不怪你不怪你~”
魏纪:“拆坏了算奴家头上。”
江晏:“加油。”
娜宁霏:?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
总感觉他们给自己下套了。
“你出门去寻春桃,叫她带你去找刘姨。”
“行,刘姨是吧,看我娜宁霏不给她打得——”娜宁霏撸起袖管,颇有大干一架的气势,刚迈出没几步,她突然一个猛回头,“等等!刘姨!?”
“那个烧菜的刘姨??”
“掌事东家,这是老妇给你们二位准备的点心......啊,江公子也在呢,真是好久不见了。”
话音未落,厢房门被外人所推开,正是娜宁霏口中的那位刘姨。她端着形色各异的糕点,正眯着笑颜蹒跚走上前,左手还拄着一根木拐,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谢谢刘姨。”
见状,本还端坐着的萧依连忙起身接过盘子,乖巧讨好的晚辈模样里夹杂着几分难以察觉到的尊敬。
娜宁霏:......
“萧依!你又在耍我!”
这一嗓子,差点给刘姨吓坏了,她拍了拍胸脯,“小姑娘,别突然喊这么大声,老妇可受不起惊吓。”
魏纪也跟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拱火道:“刘姨可是奴家这儿的主心骨,你个丫头片子可别乱来啊。”
娜宁霏有些百口莫辩,她跑到刘姨身侧,边挽着对方的胳膊生怕她摔倒,边还愤愤不平地控诉道:“到底谁乱来?不是,让你给我安排打手也不是这种啊。”
说罢,她还用食指偷偷指了指刘姨。
“我不欺负老弱病残啊。”
一时间,房内鸦雀无声。
娜宁霏眨了眨眼,围坐在桌案旁的三人仿佛置若罔闻,开始当着她的面各忙各的。
只见萧依拿起糕点轻咬了口细细品尝着,还低下脑袋跟身旁摇着扇的魏纪互相咬耳朵,而另一侧的江晏仅是瞥了眼娜宁霏,就摇了摇头默默喝起面前的茶水。
她又转头看向刘姨,刘姨依旧这副神情,对此,她非常怀疑这眼睛一首眯成一条缝到底能不能看清。
于是,娜宁霏凑近了几分,在刘姨眼前晃了晃手。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萧依不禁勾起嘴角,毕竟一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自己就很想笑。
不止她一人,左右两边的魏纪和江晏也快把身子给憋坏了。
“噗通!”
“诶唷我——”
娜宁霏刚打算开口发问,瞬间感觉小腿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击。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最终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懵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等到她明白过来那股力量是来自哪儿的时候,望向刘姨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这力度,别说是寻常人了,习武的都不一定使得出来,更何况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妇。
这一拐杖,硬生生给娜宁霏打服了。
她趴坐在地上,久久没能起身,就这样冒着星星眼仰望着刘姨。
这轩朗阁是个好地方啊,当真是人才辈出,下次她还要来!
而刘姨只是笑眯眯的,收回自己的木拐,冷声道。
“你这小辈,不得无礼。”
“是是是~是是是~”
娜宁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这回扶着刘姨的姿势都诚恳了许多,连招呼都懒得跟萧依打了,紧跟在刘姨屁股后面离开了。
待她们二人走后,房内顿时发出爆笑声。
要知道刘姨可是凭借着木拐在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京城多少流浪娃儿,都是在她的庇护下长大的,当年为了邀请她加入轩朗阁,江晏和魏纪也挨了不少打,萧依也吃了不少闭门羹。
如今,也得让娜宁霏尝尝苦头。
“公主,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先前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但周氏背后定还有幕后主使,只是此番怕不能根除。”
“还有一事。”江晏出言打断道,“臣发现,当时陛下那里出事另有蹊跷,除了周氏所言之外,武器库也被人动了手脚。”
“臣怀疑此事,是楼兰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