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医院内。
谢智没忍住打开笼子,解开拴在脖子上的链条,小心抱起洗香香的小狗在怀中。
小家伙亲昵舔舐着她的下巴,而她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还笑着抚摸小狗耳朵。
纪廷尧绻着的指节,骤然收紧。
死死盯着那抹刺眼的红。
阴鸷的视线死死黏着谢智抚弄狗耳的指尖,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腥甜的铁锈味不住往喉头翻涌。
他咳得眼角泛出生理性眼泪,嘴角却扯出一抹凄笑。
那只肮脏的畜生凭什么?
凭什么能被她搂在怀里,凭什么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笑容?
车窗上的雨痕扭曲了画面,就像他此刻濒临崩溃、逐渐扭曲的理智。
胸腔里淤积己久的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
从前她也是这样。
这样温柔的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揉成乱蓬蓬一团,然后在他发火前,扑进他怀里哈哈大笑。
而现在她的温柔情愿分给一只畜生。
或者更糟,是给那个陪她捡狗的野男人的。
昨晚的偶遇,程阳查到了监控。
纪承骁健全而有力,拉着她跑啊跑啊跑……
指甲深深陷在大腿上,生生咽下喉头腥甜。
却无法抑制,脑海中疯狂滋长的念头。
真想用那根该死的狗链,把她永远锁在只有他的地方,寸步不离。
他嫉妒到发狂。
嫉妒到失真。
嫉妒到恨自己,怎么敢生出这种想法。
纪廷尧脱力靠回座椅背。
身体发出抗议,右腿开始痉挛,连带着半边身子一起。
“走。”
单字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沾染上血腥气。
程阳悄悄瞥了一后视镜,老板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
漆黑的眼瞳里布满血丝,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暗色。
活像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但他知道,这头凶兽的爪牙不会伸向他心爱的猎物,所以只能自裁来倒置满腔恨意。
车子如幽灵般无声驶离。
尾灯在雨幕中拖出两道猩红的血痕。
谢智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黑咕隆咚的街景。
只在玻璃上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她垂下眼睫,对着小狗自言自语:“怎么办啊?”
“发财,我该怎么办啊!”
她和小狗贴贴玩闹的同时,倾诉着无法言明的心事。
整整一天。
纪廷尧在她的脑袋里,晃了整整一天。
有三年前,两个人酱酱酿酿,不着寸缕的限制级画面。
也有提分手时,他猩红着眼求她不要丢下自己的无助……
小狗呜咽一声。
歪着头看她,小狗不明白人类的烦恼。
小狗只会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一蹭人类。
细微的痒意。
昨夜的画面,忽如大水漫灌,浇过她的心田。
纪廷尧温柔搂抱着她,清冽的呼吸喷薄在她颈侧时,也是这样的触感。
滚烫、潮湿。
带着威士忌的苦涩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执念。
短暂的好眠终究是个意外。
后半夜,谢智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像尾渴水的人鱼,在床单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烦躁的印记。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国,不想再过之前那种糜烂颓废的,需要依赖酒精来助眠的日子了。
她想要戒酒,试图克制自己对于饮酒的欲望与冲动。
回到酒店后滴酒未沾。
烦躁、头疼、焦虑。
一首到天光乍亮,泛起鱼肚白。
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言,今天会是一个久违的大晴天。
而她,又一次熬夜熬穿了。
伴随着初绽的晨光,终于支撑不住渴睡的眼。
侧躺着蜷缩身子,双腿被子,昏昏沉沉睡去。
大清早,同样不得好眠的人,还有纪承骁。
他刚沾到枕头,就被老爷子一通电话,紧急召回老宅。
跟他一道回来的,还有纪廷尧。
刚踏进客厅,就看见小叔端坐在沙发上。
两根碳黑色肘拐搁在扶手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
“小叔。”
纪承骁恭谨喊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情不愿。
“嗯。”纪廷尧眼皮都没掀一下,冷淡应了声。
骨子里的疏离淡漠是装不出来的。
纪承骁暗自撇嘴。
作为圈子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他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爷爷和小叔。
爷爷凶,小叔冷。
这两种态度他都承受不起。
书房里,沉水香的气息,氤氲缭绕。
纪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的坪庭,是一方枯山水造景,小中见大。
侘寂静美,又透出股肃杀的禅意。
“承骁,赛车这种玩命的事情,到此为止。”
他背对着两人,声音低沉威严。
“下周开始,进集团跟着你小叔做事。”
纪承骁眉头一皱,下意识想反驳:“爷爷,我车队刚签了新的赞助……”
话音未落,就瞥见纪廷尧警告的眼神扫视过来,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烦躁地抓了抓那头惹眼的狼尾金发,纪承骁闷闷不乐应声:“知道了,爷爷。”
“还有你这头金毛,”爷爷拿起拐杖,点了点他的脑瓜子,“成何体统!赶紧给我染回去。”
纪廷尧站在一旁,拄着两根肘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纪廷尧:“廷尧,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性子太刚,你多盯着点。”
“嗯。”纪廷尧淡淡点头,目光若有似无在纪承骁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
那眼神让纪承骁后颈一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纪廷尧的肘杖落在地毯上的闷响。
纪承骁双手插兜,懒洋洋跟在后面。
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职场生活”。
突然,走在前面的纪廷尧脚步一顿,冷不丁开口。
“最近养狗了?”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纪承骁一愣:“没啊,我对狗毛过敏。”
纪廷尧的右腿不自觉晃了一下。
眼底一闪而过寒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表情,淡淡道:“是吗。”
这声反问让纪承骁后颈的汗毛都竖起。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摸不着头脑。
走廊尽头有一段下沉式的青石台阶。
纪廷尧在台阶前驻足,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下阶梯。
纪承骁斜倚在栏杆上,欣赏着冬日残荷。
阳光为他的金色发尾镀上一层亮光。
侧目望向小叔蹒跚的背影,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
右腿几乎是被左腿拖拽着前行。
膝盖在落地时总会不自然地打摆,鞋底与石面刮擦而过。
有些踉跄,不太协调。
“需要帮忙吗?”纪承骁故意道。
纪廷尧连头都没回。
双杖重重杵地,震得虎口发麻:“管好你自己。”
他小时候一首被要求走在纪廷尧后头,那时候觉得憋屈极了。
所以,现在看他不得不拄着两根棍子才能走路,实在是舒爽极了!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挺拔如松却步履蹒跚,一个吊儿郎当却健步如飞。
末了,纪承骁等不及。
吹了个口哨,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对方。
脚上的巴黎世家把台阶踩得咚咚作响。
纪廷尧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自己藏在定制皮鞋里的右脚。
曾经匀称的脚踝如今瘦骨嶙峋,只能穿戴特制的矫形支架勉强支撑。
却依然止不住肌肉的萎缩。
他闭了闭眼,将手中双杖握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