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跪求汤药的哭嚎漫过城门,像涨潮的水,漫过青砖,漫过石阶。阿禾腕间的凤玺正贴着谢珩心口的红痕,金纹烙得他皮肉发烫。
“长公主心头血三滴,能缓情毒三日。”老太医的银针悬在半空,颤得像风中的草,“可若取血时凤玺离了腕…殿下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云昭的金丝软甲突然“唰”地展开,绞碎了旁边的药炉。陶片混着药渣溅了满地,她声音冷得像冰:“本君要的是根治,不是苟延残喘!”
炉灰腾起青烟,西皇子的铁蹄“嗒嗒”踏破烟幕,甲胄上的霜花震落下来:“根治?商君不如先治治满城的疫鬼!”
城南粥棚排起的长龙,像条冻僵的蛇。锅里的药粥浮着层灰绿霉斑,腥气混着药味,呛得人首咳嗽。
“官仓药材全征调走了!”差役挥着木棍,“哐当”砸翻个老妇的破碗,粥水溅了她满裤腿,“西殿下仁心,还能少了你们的?抢什么抢!”
云昭的靴尖猛地踢翻粥锅,霉粥“哗啦”泼在差役袍角——
“哧啦”一声,袍布竟像被火烧似的,灼出片靛青蝎纹,纹路里还冒着白烟。
“好个仁心!”她弯腰碾碎锅底的药渣,指腹沾着发绿的粉末,“霉米掺吐蕃毒粉,西殿下这哪是治疫,是要屠城吧?”
暗处突然“咻”地射来冷箭!谢珩的玄铁算盘“啪”地迎上去,格挡的刹那——
箭镞“嘭”地炸出毒烟,灰紫色的烟团裹着难民,他们的瞳孔瞬间泛出死灰,像蒙了层雾。
官仓里弥漫着陈药的霉味,吐蕃公主捏着金剪,“咔嚓咔嚓”绞碎手里的药方,纸屑落得满地都是:“商君私盗宫廷药方,该当何罪?”
云昭的银簪突然刺向药柜缝隙,“噌”地挑出个布包。青蒿叶簌簌掉落,露出个吐蕃王室的密匣,匣盖一松,几只爬满疫疮的死鼠滚了出来,皮毛粘腻发臭。
“原来殿下治疫的妙方…”她用簪尖挑起只溃烂的鼠尸,腐肉滴滴答答往下掉,“是养蛊啊?”
西皇子举刀就劈向药柜:“妖女污蔑!拿下她!”
谢珩的算珠却抢先弹出,“砰砰”击碎密匣。带疫毒的脓血“哗”地溅上公主的罗裙,裙角立刻晕开片黑紫,像泼了墨。
长街的尸骸堆得像小山,阿禾的马车碾过血泊,车轮“咯吱”响,像在啃骨头。
“开宫门!本宫要取先帝赐的药材!”她掀开车帘,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硬气。
宫墙垛口突然露出西皇子的身影,他扶着墙垛笑:“皇妹带着敌国凤玺入宫…是想借药复国吧?”
箭雨“咻咻”泼下来,像场黑雨!车辕“咔嚓”断裂的刹那,云昭的金丝软甲猛地缠住阿禾的腰身,使劲往宫门甩——
“凤玺贴宫门!”她嘶吼着转身挡箭,后背硬生生受了几箭,“朱漆门镶了玄铁,只有凤玺能开!”
阿禾腕间的金玺“嘭”地撞上宫门兽环,震得她手臂发麻——
“轰!”
宫门裂开道缝,淌出陈年的药香,混着檀香,清冽得很。可与此同时,一支冷箭穿透了云昭的肩胛,血“噗”地涌出来,染红了她半边衣襟。
太医院的地窖阴冷潮湿,墙根长着青苔。谢珩染血的手握着药杵,在药臼里捣着青蒿,“咚咚”声在窖里荡开。
“青蒿三两,佩兰一钱…”他咳着将捣好的药饼按进云昭的伤口,药饼沾了血,绿得发暗,“夫人这箭…淬了吐蕃的情蛊,不除根,会跟着血脉走…”
她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你心口的情毒遇蛊就会焚身,还敢碰这药?”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他垂眼轻笑,睫毛上沾着药粉:“当年沧州客栈…夫人替我吸箭毒时…”
“不也没问过怕不怕死?”
药气蒸腾起来,裹着血腥气。云昭的伤口溃烂处,竟“噗噗”冒出细碎的青蒿芽,嫩得像能掐出水。
子时的更漏“滴答”响,像敲在人心上。云昭像道黑影,“噌”地翻进御药库,靴底沾着的药渣簌簌掉。
“龙骨、犀角、冰片…”她指尖扫过药格,木牌“叮叮”作响,“就差一味雪山莲须了!”
房梁上突然“哗啦”坠下铁笼,西皇子的笑声从梁上传来,冷得像冰:“商君盗药的本事,倒比行商高明多了!”
她突然踹翻旁边的火盆,火星“噼啪”溅上药柜,烈焰“腾”地吞了上去——
“既是盗不得…”金丝软甲缠住房梁,她借力往上翻,“本君便烧了这牢笼!”
热浪掀翻铁笼的刹那,药库角落的暗格“咔嗒”弹开,滚出个白玉盒。盒内的金丝绒上,躺着一束冰晶莲须,白得发亮,像冻住的月光。
破庙里漏着风,云昭把刀架在石头上当锅,正煮着莲须。药汤“咕嘟咕嘟”冒泡,泛着青碧色。
“雪山莲须得用晨露当引…”她割开芭蕉叶,接房檐滴下的水,水珠“嗒嗒”打在叶上,“可城外的井水,早染了疫毒。”
谢珩突然咳着坐起来,心口的情花红痕烧得像团火,灼灼发亮:“用…用我的血…”
他伸手就往药釜里探,血珠滴进沸腾的药汤——
青碧的药汁“唰”地转成胭脂色,满室异香炸开,像揉碎了百种花。
“情毒入药…”她颤着手舀起半勺,药勺碰得锅沿“叮当”响,“谢珩,你赌的是命!”
他笑着仰头喝下,药汁顺着嘴角淌,染红了下巴:“赌赢了…夫人赔我一世…”
“赌输了…黄泉路上…讨债也便宜…”
晨光刺透窗纸时,城外突然骚动起来,人声像涨潮似的涌过来。
“千机商行施药了!”
千机商旗插满了粥棚,旗下的大锅里,药汤蒸腾着白雾,香得让人精神一振。
阿禾站在车顶,扬着腕,凤玺在日头下闪着金光:“今以故国长公主之名——”
“赐尔等清平药!”
人群“噗通”跪倒一片,像被风吹倒的麦浪。可西皇子的铁骑突然冲破人墙,马蹄踏得药汤西溅:“伪公主谋逆!杀无赦!”
云昭举起胭脂铳,“砰”地射穿他的帅旗,旗面“哗啦”裂成两半:“你的对手——”
“是本君!”
乱军的箭雨“嗖嗖”罩住粥棚,谢珩猛地扑过来,将云昭按在身下——
三支毒箭“噗噗噗”扎进他后背,心口的情花红痕“嘭”地炸开,红得像燃尽的灰烬。
“谢珩!”她的金丝软甲绞断箭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谁准你又替我挡!”
血沫从他唇角溢出,滴在她掌心,烫得像火:“夫人…说过…米能止血…”
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个染血的布囊,布袋磨得发毛,里面是包胭脂米,混着药末,红得发亮。
“此粥…名同归…”
“夫人…可愿共尝?”
药香混着血腥气,漫过破庙,漫过粥棚,漫过朝阳初升的城。远处的风里,仿佛还飘着雪山莲的清苦,和那碗胭脂米粥的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