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沉默杀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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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一次没说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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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当沉默杀死我们
作者:
砺行逐光
本章字数:
7020
更新时间:
2025-07-07

深冬的夜,寒气像有生命的触手,顺着窗棂缝隙无声地爬入室内。林薇家的客房不大,暖气开得很足,但沈枷禾依旧觉得冷。那种冷不是物理的温度,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浸透灵魂的寒意。车祸留下的伤疤在肋骨下方隐隐作痛,像一根埋进肉里的冰针,随着呼吸细微地刺扎着神经。

她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羽绒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城市遥远而冷漠的霓虹微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晃动的影子。万籁俱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冰冷而规律的“滴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像敲打在耳膜上的丧钟。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爬行。

沈枷禾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目光空洞地落在天花板上那片晃动的微光里。大脑像一片被冰雪彻底覆盖的冻土,麻木,空旷,没有任何思绪能够生根发芽。身体的疲惫沉重如山,意识却异常清醒,清醒地感受着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一点,也许更晚。她的身体,或者说,是那具承载着沈枷禾灵魂的躯壳,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遗忘的肌肉记忆。

她的右手,那只没有在车祸中受伤的手,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习惯性的慵懒,从温暖的被窝里伸了出来,摸索向床头柜的方向。

那里,放着她新买的手机。

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的屏幕外壳。这个动作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像呼吸一样自然,无需经过大脑的指令。在过去整整三年,一千多个夜晚,无论他们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无论白天经历了争吵还是甜蜜,这个动作,以及接下来的步骤,都如同嵌入骨髓的仪式,雷打不动。

拿起手机。

解锁屏幕。

点开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输入:“晚安。”

发送。

然后,或者等待他几乎秒回的“晚安,枷枷”,或者在他偶尔提前睡着时,看着那个代表他头像的小小圆圈暗下去,再带着一丝微嗔放下手机,沉入睡眠。

“晚安”。

简单的两个字,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道脆弱的、却始终未被打破的联结纽带。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短暂休战的白色旗帜。是冰冷深海中的彼此确认——无论白天如何,夜晚降临,我们依然在彼此的信号覆盖范围内。

手指己经熟练地划开了屏幕锁。幽蓝的光瞬间亮起,刺得她眯了下眼。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神。

她的拇指,悬停在空白的微信输入框上方。

那个置顶的、熟悉的头像——那个曾经代表“江凛”的、意气风发的商务半身照——消失了。

她的置顶列表里,只有几个工作群和闺蜜林薇的头像。那个曾经占据最顶端位置、仿佛拥有特权般存在的名字和头像,被她亲手取消了置顶,又在一个月前,连同那个旧号码一起,被她彻底从通讯录里删除了。

像一个被彻底格式化清除的病毒。

悬停的拇指,在冰冷的屏幕光下,僵硬地凝固在半空。

发给谁?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麻木的冻土,带来了尖锐而清晰的剧痛!

发给谁?!

发给那个在她生日烛火独自熄灭时,在楼下阴影里抽着烟,却在烛灭后驱车离去的男人?

发给那个在她母亲病危抢救、十七通电话石沉大海后,平静回电问“怎么了?”的男人?

发给那个在她纪念日独自枯坐两小时后,被手机震动牵引全部心神,最后换来她一句冰冷“你忙吧”的男人?

发给那个在她被困死亡车厢、本能呼救却只听到冰冷忙音、手机屏始终漆黑如墓的男人?

发给那个在她终于爬出鬼门关、决心埋葬过去后,送来一包裹着“糖衣”(化黏的话梅糖)的砒霜(胃药)的男人?!

滴答…滴答…滴答…

秒针的声音变得无比刺耳。

悬停的拇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迟来的悲伤、被彻底羞辱的愤怒、以及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麻木的堤坝,将她彻底淹没!

眼眶干涩得发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泪水,似乎都在过去的冰冷凌迟和濒死绝望中流干了。

她猛地缩回手!仿佛那冰冷的手机屏幕是烧红的烙铁!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

幽蓝的手机屏幕光,因为长时间无操作,倏地暗了下去。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固执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沈枷禾像受惊的动物般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羽绒枕头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

不说。

再也不说。

那两个字,那维系了三年脆弱温情的最后仪式,那自欺欺人的“晚安”确认……在这一刻,在她悬停又收回的手指间,在她被冰冷现实刺穿的剧痛中,彻底死去。

她开始在心里机械地、一遍遍地默念:

一只羊,跳过栅栏…

两只羊,跳过栅栏…

三只羊……

没有意义。只是为了填满那片被绝望和冰冷彻底占据的、嗡嗡作响的脑海空白。为了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迟来的、巨大的悲伤。

……九十八只羊,跳过栅栏…

……九十九只羊……

意识在麻木的数数中渐渐模糊,沉向混沌的边缘。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无数只白色的羊,在无边无际的、漆黑的冻原上奔跑跳跃,最终消失在同样漆黑的远方,没有栅栏,没有尽头。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江凛的高级公寓。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巨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复杂的图表。江凛靠在高背椅上,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胡茬。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文件或屏幕上,而是死死地盯着放在桌面一角的手机。

屏幕是黑的。

时间,己经滑过了午夜十二点。

过去三年,无论多晚,无论他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他的手机,总会在临近午夜时,准时亮起。屏幕顶端会跳出那个熟悉的头像,带着一条简短到只有两个字、却足以熨帖他所有疲惫的消息:

“晚安。”

然后,他会立刻回复:“晚安,枷枷。” 或者,如果实在太累提前睡着,第二天清晨看到,也会补上一句,再附加一个拥抱的表情。

这成了他繁忙、高压、甚至充斥着尔虞我诈的生活里,一个微小却无比确定的锚点。一种无声的确认——他不是孤岛,有人在等他归航。

然而今晚……

手机屏幕始终漆黑一片。像一块冰冷的、沉默的黑色墓碑。

他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深夜处理完工作后,下意识地、甚至带着点强迫症般地点亮手机屏幕,刷新微信界面,目光扫过置顶列表——那个曾经属于沈枷禾的位置,如今被一个工作群取代。

没有新消息。

没有任何来自她的动静。

他反复刷新。

下拉,松开。界面刷新。

再下拉,再松开。界面再次刷新。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那个小小的、代表新消息的红色数字“1”,始终没有出现。置顶列表里,那个熟悉的头像,如同从未存在过。

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他烦躁地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他知道她换了号码。知道她退回了胃药(连同那包在快递站化黏、散发着怪异甜臭的话梅糖)。知道她额角留下了一道伤疤。知道她搬去了林薇家。

他知道一切。

却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他几次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早己被她删除、却被他从云端备份里固执地重新存回通讯录的号码(尽管他知道她不会再使用)。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那串数字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微的光。

说什么?

“晚安”?

在她经历了车祸濒死、在他十七通电话未接之后?在她用冰冷的拒绝将他彻底推入深渊之后?

自尊像一道冰冷的铁幕,沉重地压在他的手指上。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曾经无比自然、代表着温情和联结的“晚安”,此刻重若千钧,带着难以启齿的耻辱和讽刺。

滴答…滴答…滴答…

书房里挂钟的秒针声,和沈枷禾房间里的那一个,在寂静的深夜里,仿佛跨越了空间,冰冷地同步着。

他最终颓然地放下了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暗了下去。书房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那盏昏暗的落地灯,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眼前不是黑暗,而是沈枷禾最后看他的眼神——在医院楼下,他隔着车窗看到她额角的纱布和眼中死寂的荒芜;在退回胃药时,她隔着防盗门传出的、冷到骨髓的声音:“送错了。我不认识什么姓江的。”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名为“失去”的实感,在这一刻,伴随着那个缺席的“晚安”,如同窗外悄然飘落的、今冬的第一场细雪,无声无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彻底吞没。

他反复刷新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头像。

她数到第一百只羊时,跳过的不是栅栏,是埋葬“晚安”的冰冷深渊。

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的灰烬,在这个没有“晚安”的深冬午夜,被无声飘落的细雪,彻底掩埋。长夜漫漫,再无归航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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