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祖宅地下的青铜钟敲响第七声时,周默数完了天花板上第714条裂缝。
七岁的男孩蜷缩在铁笼里,白麻布睡衣下的肋骨清晰可见。笼外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刻满符咒的墙上,那影子时而扭曲成多手怪物,时而变成齿轮咬合的怀表形状。
"默少爷,该净身了。"
老仆枯槁的手从笼外伸来,指甲缝里嵌着星砂颗粒。周默安静地任其拽出铁笼,目光扫过地下室中央那座青铜手术台——台面凹陷处积着深褐色污渍,边缘十二个环形凹槽里各放着不同造型的骨锯。
"父亲在哪?"
"宗主在调整时晷。"老仆剥掉他的睡衣,用混着银粉的井水擦洗他单薄的身体,"今夜子时,您将继承尹家真正的血脉。"
井水接触皮肤的刺痛让周默咬紧牙关。他盯着自己左胸——那里己经浮现出淡淡的怀表印记,像是皮下埋着发光的齿轮。三个月前开始,这个印记每逢月圆就会渗出星砂,那些银色微粒总在他睡梦中组成模糊的门扉形状。
"疼吗?"他突然问。
老仆停顿片刻,混浊的眼球映着烛火:"比女人生孩子舒坦些。"
穿过三道刻着《时间禁咒》的玄铁门后,周默见到了父亲尹昭。
男人站在首径三丈的青铜时晷中央,晷盘上不是刻度而是层层嵌套的婴儿头骨。当他转动手中星砂罗盘时,那些头骨的眼窝便依次亮起蓝光,颌骨开合发出不同年龄段的啼哭。
"过来,默儿。"
尹昭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周默走近时发现父亲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新鲜血迹,腰间皮带挂着七把钥匙,每把钥匙柄都嵌着微型怀表。
"认得这个吗?"尹昭从晷心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怀表。
周默点头。那是祖父的遗物,表盖内侧刻着「门扉永固」西个字。三年前祖父下葬时,他亲眼看见父亲把这怀表塞进尸体口中。
"错了。"尹昭突然捏碎表壳,里面涌出的不是机芯,而是一团蠕动的星砂,"这才是你祖父。"
星砂在空中组脸,对周默露出诡异的微笑。那张脸的右眼不断脱落银蓝色微粒,每粒星砂落地都变成微缩的青铜门形状。
"子时将至。"尹昭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在时晷中心,"躺上去。"
青铜手术台比想象中冰冷。
当周默躺平时,台面突然伸出七条青铜锁链:两条扣住脚踝,两条固定手腕,一条勒住腰部,最粗的那条缠绕脖颈。锁链内壁布满倒刺,随着他的挣扎越扎越深。
"别怕。"尹昭戴上用婴儿脊椎骨制成的手术帽,"很快你就能看见时间的纹理。"
十二位穿血袍的族老从阴影中现身,每人手持不同的器械。首座族老端来的银盘里,放着周默在祠堂见过的那枚祖传怀表——此刻表盖大开,露出内部镶嵌的星砂结晶。
"开始植入。"
剧痛从胸骨传来时,周默看见首座族老手里的骨钻正在自己左胸旋转。那钻头呈螺旋状,每转一圈就有星砂从骨髓腔喷出,在空气中凝结成微小时钟形状。
"心脏暴露。"尹昭的声音忽远忽近,"准备时之砂。"
周默努力向下看——自己的胸腔己被撑开,跳动的心脏上布满银色纹路,像是有人用星砂画了张地图。最恐怖的是右心室位置,那里天然长着个锁孔状的凹陷。
"原来如此..."首座族老用镊子拨弄那个凹陷,"天生的钥匙孔。"
当尹昭将祖传怀表按进他心脏时,周默听到了青铜门开启的巨响。
那声音其实来自他的颅骨内部——星砂顺着血管涌入大脑,在视觉皮层形成无数旋转的门扉影像。剧痛中他看见:
- 祠堂地窖里泡在星砂中的母亲尸体
- 自己未来被齿轮吞噬的半透明右手
- 某个腹部有门形印记的陌生女孩
"同步率37%。"首座族老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需要痛苦刺激。"
周默突然感觉左眼被摘除。模糊视野中,尹昭正将他的眼球放入时晷中心的凹槽。失去眼球的眼眶没有流血,反而涌出银蓝色星砂,这些微粒在空中组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很好,时间腺体发育完整。"尹昭用骨针缝合他的眼睑,"现在植入齿轮组。"
十二位族老同时动作:
1. 天灵盖钻孔注入液态星砂
2. 脊椎穿刺埋入青铜门轴碎片
3. 将小肠某段改造成星砂过滤装置
周默的惨叫卡在喉咙里——他的声带正在异变,每次发声都会振动出两个不同时间点的声音。
"最终阶段。"尹昭举起刻满符文的肋骨刀,"完成血脉连接。"
当刀刃刺入心脏锁孔时,周默的视野突然分裂:
左眼残余看到现实世界——族老们围着自己念咒,父亲手里捧着的祖传怀表正在融化;
右眼却看到时间裂缝——无数青铜门在虚空中开合,每扇门后都站着不同年龄的自己。最远处那扇巨门前,有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正对他微笑,腹部插着半截怀表指针。
"林...小雨..."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手术台突然剧烈震动。周默的心脏爆发强光,星砂从所有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门形结构。门缝里伸出无数脐带状的触须,缠绕住每个族老的肢体。
"成功了!"尹昭狂喜地抓住一条触须,"时间之门响应了血脉召唤!"
首座族老突然惨叫——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几秒钟内就从壮年变成干尸。其他族老接连倒下,他们的时间被门扉抽取得干干净净。
只有尹昭无恙。他扑到周默身前,用肋骨刀在儿子胸口刻下封印咒文:"忍住!现在要关闭通道!"
周默正在两个世界间撕裂。
现实世界的父亲疯狂刻着咒文,时间裂缝里的林小雨却向他伸出手。女孩的掌心有个旋转的星砂漩涡,里面映出未来片段:
- 自己站在火葬场青烟里
- 林雨剖开腹部的血腥画面
- 两人最终在青铜棺前相拥
"回来!"尹昭用皮带勒住他的脖子,"别被门诱惑!"
剧痛让周默短暂清醒。他看见自己胸腔里的怀表正在融化,那些星砂渗入心肌,在表面形成齿轮状纹路。更可怕的是脊椎——埋入的青铜碎片正在生长,己经有三节腰椎变成了门轴结构。
"帮我..."他挣扎着抓住父亲的手腕。
尹昭突然将手术刀捅进自己心脏,蘸着血在周默额头画符:"以父血为引,封!"
世界归于黑暗。
周默在祠堂偏厅醒来时,窗外正下着血雨。
他的左眼缠着浸透星砂的绷带,胸腔裹着写满咒文的裹尸布。轻轻触碰左胸,能感觉到皮肤下有个坚硬的凸起——那是与心脏融合的怀表,现在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存活下来了?"老仆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个青铜匣,"宗主留了礼物。"
匣子里是那把肋骨手术刀,刀身刻着「时之刃」三字。当周默握住刀柄时,星砂从掌心渗出,在刀刃上组成一行小字:
**第七日回来**
偏厅铜镜映出他现在的模样:左眼凹陷处闪着银蓝微光,右眼瞳孔变成齿轮形状,每次眨眼都会轻微转动。更诡异的是影子——那团黑暗时而分裂成三个,时而扭曲成门扉形状。
"我父亲呢?"
老仆沉默地带他来到祠堂正厅。供桌上放着尹昭的牌位,死亡日期正是昨夜子时。
牌位前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漂浮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青铜齿轮,冠状动脉形成了「尹」字纹路。
"宗主成了时之器灵。"老仆点燃三支骨香,"现在,您是新任守门人了。"
周默伸手触碰玻璃罐。心脏突然加速跳动,星砂在罐内组成短暂的幻象:某个废弃疗养院里,穿病号服的女孩正对着空气说话。
她腹部渗出的血,在地上画出了和周默胸口一模一样的怀表印记。